(卷二)藍焰火﹒上部  3、“扶郎花”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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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扶郎花”
    表嫂彤姐對我真是煞費苦心,一麵力圖改變我,一麵不斷給我創造解悶的機會,讓我好有一個健康的心態。隻要她有時間,她便帶我逛王府井、秀水街,去北大禮堂看國家劇院演出的芭蕾舞,要不就是給我買在奧斯卡獲過獎的影碟,讓我盡可能活得像個興趣高雅的好孩子。有時還把公司的漂亮女孩帶到公寓,陪我聊天,給我做北京口味的飯菜,甚至是和她們一起去選購衣服,在女士專買店一待就是一兩個時辰……
    那個星期天,彤姐公司的小姐姐們到我家來包餃子,讓我學著幹,起先我還覺得尷尬,可真做起來,也覺得挺開心。我從來沒和白麵打過交道,難免不弄得一臉一手,胸前、褲子上到處都是白花花的麵粉。彤姐雖然一個勁數落我,讓我別瞎玩,可事實上由著我。看得出,見我終於有點興致,她由衷高興。
    我嘴甜地叫這個姐姐那個姐姐,謙虛地跟她們學和麵,學怎麼把餃子包起來,雖然不能保證下鍋不散皮兒,但至少像隻餃子樣。我嘴甜不是裝的,打小我就樂於叫人,叫完就跟完成任務似的,該怎麼瘋怎麼瘋去,長輩不再管你。姐姐們都喜歡我,說我本質上很像北京男孩。還鼓掇彤姐讓我進她們公司工作,理由是“給她們一個追我的機會”。彤姐佯裝嗔怒,說:“你們這幫花蝴蝶,早知道這德行,就不能請你們來……他才多大?你們別打他主意!”彤姐還說,“我這個弟弟,非十二分好的女孩,我是不會同意他娶的。”
    然而很快,公司的小姐姐們就開始發現我和北京男孩不一樣的地方了。
    她們見我給每個人派完梨,自己拿起來就啃,急著說,蘋果可以帶皮吃,梨皮那麼糙,怎麼咽得下去?
    她們問我為什麼不把梨皮削了再吃?
    我漫不經心地說,我不會。
    我沒覺得不會削梨有什麼可驚怪的,可姐姐們對此顯得非常驚訝,說你這麼大了,不會給梨削皮?誰信。懶吧?
    她們逼我試試。看見我笨拙地拿起刀,不知在哪裏下手,姐姐們禁不住笑了,笑得那麼放肆,笑到眼淚都出來。讓我無地自容。她們終於相信,一個20歲的男孩不會用水果刀,於是手把手地教我,說男孩不會削梨,今後怎麼討女孩子喜歡?這是基本功。
    她們巴住我肩膀,扶著我的手,七嘴八舌地教我削梨,突然就發現我的手就是雙不會勞動的手,雖然大,骨節分明,是雙男孩子的手,但手掌薄,手指纖長,指蓋光潔,沒有一點受過傷的痕跡,一看就是雙不會勞動的手。於是,小姐姐們說,好看是好看,可會把女孩子嚇跑的。北京男孩的手都是厚厚的,糙糙的。
    我為自己聲辯,說我力氣很大。姐姐們說,那管什麼用?和你這樣的男孩相處,女孩會覺得特別辛苦,沒保障。
    公司的姐姐們見我削梨的樣子特別悲慘,知道一時半會兒也改變不了我,鬧不好還把手給削了,趕緊讓我歇菜,說,你就委屈些,帶皮吃吧。她們轉身對彤姐搖著頭,說:“不可思議——”還調侃彤姐,“你要娶十二分好的弟媳婦看來有難度。”
    這是表麵現象,當我端著包好的餃子往廚房送時,驀地聽見公司一女孩小聲跟彤姐說:“……這麼陽光這麼健康,不像有抑鬱症啊……”我怔住了,原來她們知道,我是個“帶病”的人,彤姐召她們來,合著是替我療傷治病排憂解難來了。當時,我就黯了。我不清楚我的“底細”她們了解多少?
    等餃子好了,我已經沒有心情吃。姐姐們一個勁鼓動我多吃,說北京男孩一下子能吃幾十個。衝這話,我努力吃,努力向北京男孩靠近,差點沒吃到吐出來。姐姐們寬慰我說:“南方孩子是不習慣吃這個,在北京住久了就會習慣。”等我低頭扒拉跟前的餃子,我瞟到彤姐在對她們使眼色,意思是,看見不?情緒一會兒一變,難弄著呢。
    下午,公司的姐姐們要帶我去逛街,幾個人輪流挽著我走,在北京大街上一溜橫排,召來不少人回頭,我自己也覺得挺鶴立的。礙於姐姐們的一片熱情,我打定主意,由著她們來,表情不鹹不淡。
    姐姐們在商場轉著轉著就進了女士內衣店,我本來就沒心情上街,這就更沒勁了,站在店鋪門口,特別格澀的樣子。姐姐使勁召我進去,說,男孩就不能進女士內衣店?誰的規矩?今後你怎麼陪女朋友逛街?姐姐們似乎存心要破我的心理障礙,硬拽我進了店。
    那會兒,北京正興女士用品店招用帥哥當店員,挺邪門的一個想法。那些出奇招的商家,經媒體一宣傳,果真有起色,說自打雇用了男生賣女士用品,營業額嗖嗖地往上漲。
    我看見帥哥店員腿腳麻利,態度殷勤,把女生用品的性能、尺寸介紹得倍兒溜,還不斷給她們出主意,業務很精通的樣子。最重要的是,帥哥店員和女生打交道沒有一點羞澀。姐姐們也真被他哄開心了,購買欲陡增,似乎花錢就是為買一心情,不買才是駁了帥哥的麵子,有負於他一片殷勤。
    帥哥店員見一群女生基本搞定,踱過來和我搭訕:“陪女朋友買東西啊?”
    我說,啊。
    帥哥說:“哪個是你女朋友啊?”
    我說,啊?
    帥哥狡黠地笑著:“看來你不隻給一個女人買東西噢。不同的尺寸你記得清楚嗎?”
    我傻傻地看著他,搞不清他是善意還是惡意。
    “沒事兒,兄弟,都是男人,都明白。要不白長了這張漂亮Face。”
    帥哥嘴勤:“以後要買禮物,隻管來我這兒,現在男人用文胸內褲做禮物的多了,一點也不掉價,保證她們能開心,她們一開心,晚上你不就爽了?這年頭送束花什麼才叫傻逼呢。”
    我被他說得一楞一楞的,覺得他和剛才溫文爾雅招呼客人的樣子判若兩人。
    彤姐見我們倆說話,過來,問:“說什麼呢?”
    帥哥衝彤姐微微一笑,靠著我耳朵:“下回來,我給你介紹新款。”說完,忙自己的去了。
    彤姐又問了一句:“說什麼呢?”
    我能感覺到,彤姐在創造條件讓我接觸女生,培養我對女生的興趣,對男生特別是油頭粉麵的男生接近我特別提防。用這種方式試圖達到矯正的目的,我覺得挺可笑,心裏還特別不舒服。
    晚上回到家,我又沉浸到網絡世界中去。
    那會兒,我注冊了一個網名,叫“小狼”,因為我屬狗,感覺狗和狼是很相似的動物(我總不能給自己取名叫小狗吧),隻是狼比狗更野,而我本質上更像狼。馬丁說我天生就是一頭狼,自打他讓我意識到自己的本質,許多時候我能感覺出身上的狼性正逐漸被激發出來。
    說來好笑,我一直不懂屬相,群裏有人問我屬什麼,我答不上來,對方還以為我撒謊,哪有不知道自己屬相的?而事實上從小到大沒人告訴我屬相,在新加坡時人們隻說星座,而不說屬相。從那以後,我才跟人打聽我應該屬什麼,人們掰著手指算半天,說你應該屬狗。事實上,我到北京後才真正知道自己屬狗,那時候我已經20了。
    一個網名叫“扶郎花”的男孩經常在BBS裏出現,他才18歲,比我小,說是在一所藝術學校學習舞蹈,將來畢業還是本科學曆。“扶郎花”是他曾經排演過的一個舞蹈節目的名字。這讓我很好奇,一個男孩子學習舞蹈該是什麼樣?“扶郎花”是一種什麼樣的植物,蘊含著怎樣的意味?在一連串的好奇驅使下,我們接上了話茬。
    他有點橫,一個勁要我發照片過去,我沒照著辦,他生氣了。但一旦我上線,他還纏我,軟硬兼施。我不知道該不該給陌生人照片,在我看來這事挺怪的。
    他很生猛,接二連三無所忌諱的話題讓我一陣陣臉發燒。他一再問我是不是處男?似乎對這個問題特別有興趣。我反攻為守,狡黠地說,你呢?
    “早不是了。”他爽直地回答我,一副特別無所謂的樣子。
    我說,我不知道“你們這裏”怎麼界定這事。於是,他告訴我很多,不像18歲的口吻。我驚異他能用文字表達得這麼透徹,我沒這個膽量。
    和“扶郎花”聊過,一整夜我都會恍恍惚惚,有時半夜就那個了,這讓我很緊張,因為這是在表哥表嫂家,弄髒了床單很難堪,也很難處理,於是,在那些特別可能發生情況的晚上,我就用浴巾裹住自己。有時,我索性弄幹淨了才睡,就在電腦前,鎖上門。這樣比較好些,簡單省事。想把這些事處理得“簡單省事”說起來也是種悲哀。但那時候的日子隻能這麼過。20歲,身體的成長還沒結束,過去的經曆還沒有從記憶中消失,而北京的誘惑又是那麼強烈,那麼新奇,那麼花樣翻新。
    我和“扶郎花”的網上“交情”就是這麼進入並展開的。後來,我才知道,在北京做舞蹈的男生大多很優質,他們細膩,感性,有女生般的嬌好麵容,也有男生的活力。他們通常修長而白皙,靈巧而激情,“動如脫兔靜若處子”。職業培養了他們,使他們特別擅長打扮自己,把自己修飾到與眾不同又剛剛好,沒有觸目的妖豔,卻總能抓住人眼球;他們通常不算太先鋒,但永遠領先於潮流。他們是男孩中的尤物,精品。繼而,我又發現這裏的許多尤物都和舞蹈有關,不是職業舞者,就是酷愛舞蹈,要不就是外形特別適合做這一行,人們看著就誤以為是幹這行出身的,說“不幹這一行真是可惜了的”——反正與這一特別奇怪特別沒飯吃的職業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但我至今一沒弄明白它深層的邏輯關係。
    我始終沒有正麵回答“扶郎花”那個特別吊詭的問題,因而給他的印象我很狡猾。其實不是啦,我沒有做好和他深一步交往的心理準備。遠沒有。什麼都淺嚐輒止。我對網絡世界的膽怯很深,因為那地方對於我而言,太陌生太詭異太叵測了。
    那個晚上,“扶郎花”再次向我要照片,我說了無法做到的理由後,他突然提出要和我微信語音。我說,這麼晚了,不方便。他說“你如果這一點也做不到,我們就算完了——”。
    從聊天室到私聊算是進一步,眼下要進入語音,我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是不是快走到見麵這一步了?
    不走這一步不行嗎?
    不見麵我們還能是朋友嗎?那陣子,我考慮得比較多的就是這麼個看起來再簡單不過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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