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中鳥  第十四章 童年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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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賀珍珠回到家讓留留去撥電話,先是那邊宅子裏一個女傭接了,再遞給陸管家。
    “我深愛周家的三少爺,”賀珍珠臉不紅心不跳,“這個婚我是結定了,無論你們用什麼方法。我第一次訂婚,場麵要盛大,周家的人不能擺臉色,要歡歡喜喜迎我進門。”
    “是。”陸管家答應得很幹脆,“賀小姐還有什麼要求?”
    “你辦事我是很放心的,隻是交由旁人做的事不能掉了鏈子。尤其有一個人要邀請到,周家有個二少奶奶你知道吧?”賀珍珠打起自己的算盤。
    “盛明月。”陸管家事無巨細果然都清清楚楚。
    賀珍珠嬌笑道:“我打聽得盛家正好來參加周老爺的喪禮,留著他們,必要等盛家少爺來參加我的訂婚禮。”
    “是。”陸管家也從來不問為什麼。
    賀珍珠笑道:“好,沒有什麼事了。”她剛想掛電話,又猶疑地問了一句:“五爺的病,如今怎樣了?”
    陸管家難得頓了一下,似在編什麼謊話:“很難說,五爺早年受過槍傷,之前沒有清理出來的一個彈片如今在作祟,恐怕要再動一次手術。”
    “嗯……”她在判斷這話的真假,“我訂婚,他會來嗎?”
    “很難說。”陸管家道。
    那就是假的了,賀珍珠心想,就算五爺在垂死邊緣,一定也會來訂婚禮上看她。
    “好,你們盡心照顧,”賀珍珠道,“我怕打擾,就不去看他了。五爺前天說最近讓你來我身邊,你也不用過來了,安心在宅子裏。”
    “是。”陸管家的聲音聽不出波瀾。
    五爺待她,跟七年前相比好似很不一樣了,雖然女大避父,但他躲她好似躲瘟神。即便知道她幾番折騰隻為了見他,總還是最後關頭才來見一麵,剛見了一麵,又預備很快嫁掉她。在她留英這段時間,香港似乎有什麼事發生過——或許是因為她大了,要避嫌疑,但剛愎如他,又何時恐懼過閑言碎語?
    賀珍珠掛掉電話,在電話機旁邊出神良久。她絲毫不懷疑陸管家的能力,姓陸的麵子上文質彬彬,實則是一隻笑麵虎,在五爺身邊能呆十幾年,混到如今的頭臉,非百般手段不能做到。她隻需靜待佳音。
    但五爺病了,她不斷提醒自己這是個圈套,卻還是忍不住懸心,他畢竟算是她唯一一個親人,雖然這親密的關係有些不倫不類。她小時候叫過他“爸爸”嗎?沒有吧,好像一直是跟著別人叫,長大了她更不知道叫什麼。
    她看很多書,五爺知道她愛看,命人從四處搜羅珍本。書裏說有錢人喜歡童養媳,從小養起來很放心,有段時間她看五爺的眼神都充滿了戒備,但是他又從來沒有對她怎麼樣。又有一段時間她看見書裏說越是財產豐厚的富商,越是跟一些大人物存在私底下的交易,極有可能就是女人,她又警覺起來思考是否自己被培養成了八麵玲瓏的交際花——但分明又不是,她這樣的脾氣,想來也沒幾個人受得了。
    她從小知道五爺是商人,在全球許多地方都有產業,戰亂時候更是抄底了好些個項目,等到重建時一一都利用了起來。誰都知道他有錢,但都不知道他有多少錢,他物質欲望其實很低,喝茶吃飯都不講究,穿戴隻看舒適與否,衣服常常一穿好幾年。據說這是白手起家的富豪的通病,但是對賀珍珠,她要什麼給什麼。從前因為她的名字,在她生日的時候買過珍珠串的滿幅床簾子,賀珍珠看了說不喜歡,就撤下來;他又買鑽石鑲的鉛筆盒,賀珍珠覺得太亮惹人討厭;後來他發現賀珍珠對貓眼石有所偏好,就自己動手打了個金環上嵌著兩顆貓眼石的小戒指套在她中指上,環不夠圓,但這次她確實喜歡得緊。
    他沒有妻子,沒有孩子,錢都存在銀行裏也沒有數票子的樂趣。他從商似乎也隻為了擊敗別人,享受將世代經營的家族連根拔起的快感,其實本質上更適合去做個士兵,想必在戰場上死了也是很快樂的。
    從這個角度來看,賀珍珠是他的第一個戰利品。他曾通過不明手段將賀家害得家破人亡負債累累,賀家家長實在拿不出那麼多錢,都已經準備好了汽油,想到最後談判的時候來個玉石俱焚,但他隻提出要對方一個三歲女兒的撫養權,這女孩子就是賀珍珠。十四年來她的存在時時刻刻在提醒這最初的勝利,一個活的勳章刺激他的神經,讓他時時刻刻處在亢奮之中,時時刻刻準備再戰,真是再劃算不過的買賣。
    但如果真這麼想,後頭他搞垮的家族不止這一家,賀珍珠早就應該多了許許多多的兄弟姐妹——但是沒有,從來就隻是她一個小女孩子,在空曠的房間裏。
    而今籠中鳥要飛出去了,她想,她的貓眼石戒指已經拔掉了,身上的烙印也即將清除。但凡有一個人從今後叫她“周太太”,她就再也不是“賀小姐”。
    她不再去思考五爺養她是為了什麼了,倘若真是要養鳥,她也不足夠溫柔可愛。或許等她離開他,他身邊會轟然地出現一大群鮮豔羽毛的鳥兒,一定會的,賀珍珠對他來說,實在是失敗的試驗品。
    她斜靠在沙發上,忽然又想起盛明徽,盛明徽雖然年紀比她大幾歲,但可見從不知道權勢的真正厲害,那樣的正義凜然,不過也隻成為她惡作劇中的一顆棋子。他該非常氣憤吧?隻為了她的一場惡作劇——她自打多年之前知道五爺會怎麼對付那些人開始,就做了不少惡作劇,直到出國念書才消停下來。
    她又想起在皇後大廳,楊勝男勸她手上不要沾血,其實她手上有不少的血。有時候她會夢見他們,那些死人,他們就這樣直直地盯著她,血肉模糊。她還是個小姑娘的時候,沒見過死人,自然不知道他們的死因,想象中應該是血肉模糊,眼睛吊在嘴角周圍,像無意中看的那些十八禁片子裏一樣;但等真正在地下室裏見過了死人,才知道原來是那樣臉色蒼白的,甚而是體麵的,像睡著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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