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我躺在床上迷迷糊糊中聽到重重疊疊的聲音，好像在叫：“金木水火土，風雨雷電心，龍神赤令，水神律令，化外遊龍，速速現身！速速來相見！”我機械地尋聲走去，眼前煙霧迷漫，完全辨不清方向，隱約中感覺麵前有一座橋。我想上橋，卻腳下一拌，跌倒在地。
    神智在這一刹清醒，正當我坐在地上揉膝蓋時，橋的對岸上來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女，那少女的容貌類似十皇子給我的畫像中人。昏暗的天際中突然現出一條青龍，龍頭上坐著一人，那人手指一點，少女就被定身在橋上。神秘人跳下青龍，手掌探向少女的腦門。
    一隻一米長的青苔色巨蜥，不，應該是進化過千百次的龍，從少女的身上脫離下來，還不斷地發出如雷鳴般的怒吼。神秘人把龍拎在手上自言自語道：“原以為這回出現在大玉國皇宮附近的是龍魔西，沒想到是龍千秀，難道是大長老算錯了。你們潛龍一族就是喜歡留戀凡間。龍千秀，你離開神龍穀多年，可知龍魔西在哪？哼，你不肯說就算了，幾位長老還等著你回去清算三十年前的舊帳呢！既然你已經依附在龍族後人的體內，就必須跟你的寄主一起回神龍穀，否則，你應該知道後果。”神秘人一甩手，龍千秀被拍回少女體內，下一秒，神秘人攔腰抱起少女就飛到了青龍身上，駕龍離去。
    我目睹這一幕嚇得心髒怦怦直跳。神秘人一消失，我立即匆匆忙忙地往回跑。“啊——救命啊！有怪獸！”眼前的煙霧漸漸散開，天空突然雷鳴大作，不一會兒就大雨滂沱，我淋著雨繼續奔跑，跑著跑著感覺跑回了前世。映入我眼簾的是一幕交通事故。大半夜裏警笛作響，交警正在封鎖現場，一輛貨車撞在綠化帶上，擋風玻璃上的雨刷還在一擺一擺地晃動，一輛機車倒在地上，兩個女生倒在血泊中，急救人員正在現場搶救傷患。幾個零散的路人在旁邊圍觀著，一個勁地說著：“真可憐，還這麼年輕。是一死一傷，傷的那個有大量的內出血現象，不死也會癱瘓。”
    眼淚奪眶而出，血泊裏的兩人是喬代兒和江寒颯。我還記得我們最後一次分手時的對話——
    阿颯要騎車送我跟小喬回家，我搖頭拒絕，說：“不用了，你是出了名的馬路殺手，我還是安全至上，打的走。”
    “那就這樣嘍，回家後電話聯係。阿颯姐，我跟你走。”小喬含著棒棒糖說。
    阿颯痞子相地說：“哎，妖樂（邀月），一個人等車可要小心哦。沒有我在身邊保護，千萬別跟色狼回家。”
    我氣惱地頂嘴說：“死阿颯，要你多嘴！小心你自己吧，這天氣騎車最危險，你出事沒關係，千萬別傷了我們家小喬，不然柯楓準找你拚命！”
    看她倆的打扮，分明是和我分手後不久便出的事故。都怪我烏鴉嘴！都怪我！
    “搶救失敗，確定腦死亡時間為淩晨12：03。”醫護人員說完就給喬代兒蓋上白布。
    “不要啊！小喬！”
    我跑上前，眼前的景象卻瞬間轉變，我竟然來到了柯楓的房間，房間的擺設很簡單，他的大部分生活用品已經搬去新房。這會兒的他還沒睡，正開著床頭燈在看相冊。
    “柯楓，你快起來！小喬出事了！”我上前去拉他，手卻穿過了他的身體，“怎麼回事？”我看著自己的雙手感到不可思意，望向柯楓的相冊時，竟看見整個相冊的照片都是我，而且大部分照片都是偷拍的。
    “堯平……”柯楓深情地撫摩著照片，喚著我的名字。
    我驚恐地後退兩步：“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快跟小喬結婚了，為什麼保存著我的照片。
    眼前的景象再次變幻，我置身在野外，親眼看著戴口罩的雨夜殺手把我的屍體埋到地下。“你為什麼要害死我？為什麼？”我哭著上前去揪他的領子，卻穿過了他的身體。我再次衝到他麵前，可是無論我用什麼辦法都傷不到他，我一路追著他回到車上，看到他解下口罩的臉是一張完全陌生的臉，明明是一張文質彬彬的臉卻幹著殺人棄屍的勾當。“為什麼？為什麼要害死我？”
    我撕心裂肺地喊，回應我的隻有雨水的拍打聲。突然眼前一黑，整個人暈了過去。
    等我醒來時依舊躺在原來的床鋪上，屋外下著淅淅瀝瀝的雨，隻是滿臉淚水並驚出了一身的冷汗。原來是夢！但是夢得好逼真。我以前也常夢到雨夜，但都沒這次的逼真。眼前忽然有人影晃動，等我要仔細看時，已經被人點了昏穴，失去知覺。唯一的感歎就是：今天真是不太平！白天無故挨了兩個揍，夜裏被惡夢驚擾，這會兒還被人點了昏穴。我得罪誰了我！不，我好像還真得罪過不少人。難道是淩皇後的人？還是“鈴醫女”跟奸妃的人？還是那個討厭的臭小子（特指野天麟）？還是後宮的其他女人？還是某個秀女……容不得我細想了，我已經暈了！
    一股又濃又刺鼻的薄荷味刺激著我的嗅覺。“啊嚏啊嚏！”噴嚏聲大得太陽穴也隱隱作痛，而且醒來後全身發軟，嘴巴發苦。
    “あなた最後に目を覚ます！（你終於醒了！）”
    一道陰柔中性的聲音傳來，我立即警戒地從床踏上坐起身，環視了下屋子，是個陌生的地方，我的床前站了兩個人，一男一女，說話的是“鈴醫女”，他現在是一身男裝打扮。但讓我奇怪的是他說的語言。於是蹙著眉頭問他：“呃？どうすればあなたが日本語を話せる？（你怎麼會講日語？）”
    鈴木清河用奇怪的眼神看我，並沒回答，而是遞給我一樣東西。
    “棒棒糖！”我清楚地看到他遞給我的是一根棒棒糖，底部是一根竹簽，上麵有一個彩色的圓球，圓球上一圈一圈的參合著各種口味的糖果。這個時空怎麼有這東西，以前我怎麼都沒見過。我接過棒棒糖，看著它讓我想起了喬代兒，她以前總是隨身帶著一大堆棒棒糖，走到哪都不忘叼上一根。小喬……我不由地想起了昨晚的怪夢。抬頭看著鈴木清河的臉，幽幽地說道：“柯楓，小喬……”小喬她出事了……我沒再說下去，因為他的眼神告訴我，他不是柯楓！不是！小喬一定也沒出事！我怎麼把夢當真了！
    “彼女の王女殿下，國王陛下が非常に心配して安全です。ここに來ることはできません。（公主殿下，國王陛下非常擔心你的安危。你不應該來這裏的。）”鈴木清河麵無表情，但語氣恭敬地說。他之所以又說國語又拿出棒棒糖，是為了確定我的身份。“棒棒糖”是有棲川宮千代子殿下研製的，也是她命名的，隻有琉璃國皇室的人才知道。日前他得到消息，說是公主殿下私自來了大玉國，國王陛下傳下密令：必須安全地把公主帶回琉璃國。公主從小就很粘他，而且喜歡自稱是“小喬”，並一直叫他為“柯楓”。從幾番試探下來，他幾乎可以肯定眼前易了容的女孩就是國王陛下最寶貝的第一公主。他本想取下我的人皮麵具來確定，可我的麵具沒有特製的藥水是取不下來的。
    都不知道這家夥在講什麼，可以確定的是：他認錯了人。“これは、どこを見る？？（這是哪裏？）得了，你會講中文。你直接告訴我為什麼把我擄來好了？”
    他卻答非所問：“屬下已經安排了馬車和船隻，天一亮就派人護送公主殿下回國。”
    他的神態和話語顯得很生疏，而且有種在隱約裏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感覺。我撇嘴一笑，看樣子是無法跟這人溝通了，便用露骨的眼神從上到下地打量他，這人可是跟後妃有奸情的風流種，活生生玷汙了一張與柯楓相似的臉，還好他們隻是臉像，聲音是完全不同的，他的聲音很娘們，柯楓的聲音渾厚有力。於是，我輕笑著說：“我的事，不勞閣下費心。你叫什麼名字？”
    “鈴木清河。”他看我的眼神變得凝重。原先一直纏著他、怎麼也甩不掉的公主竟然會不記得他的名字，讓他覺得這又是公主耍的把戲。
    “哦，知道了。”我從床上起來，大步向房門走去，腳下有點虛浮，但走路還是不成問題的。一打開房門，就有兩把軍刀架在我麵前，兩尊魁梧的“門神”向我亮著凶器。“讓開。我要走了，你們別欄著我。”
    “公主殿下還是聽從屬下的安排吧。為了殿下的安全，屬下私自做主封了殿下的周身大穴，這穴位一個月後會自行解開。現在就請殿下安歇，三個時辰後自會有人來帶殿下出城。今日屬下多有得罪，日後自會向陛下請罪。屬下先行告退了。”
    鈴木清河機械地說完就繞過我走出房門，我緊跟著踏出房門，卻被兩把軍刀逼了回來。探了下身上的脈絡，的確氣息堵塞，像是藥物造成的，怪不得我剛醒來時覺得嘴巴苦苦的。“可惡！你個混蛋，你給我吃了什麼？誰教你亂下藥的！是藥三分毒，可能還有後遺症，這個道理你懂不懂。你給我回來！喂！鈴木清河！鈴木豬頭！鈴木色狼！”
    “彼女の王女殿下，ご就寢時！（公主殿下，請您就寢！）”守在房裏一直沒說話的侍女終於上前來喚我。
    我甩上房門把門口架著軍刀的兩個侍衛隔絕在門外。什麼公主啊，我隻當過丫鬟。我現在是名副其實的弱女子，隨身帶著的法寶都在皇宮裏，現在隻穿了白大褂似的睡衣睡褲，一件防身的武器也沒有。哪有人睡覺時也全副武裝的，這個教訓我吸收了。不過，還好我是戴著人皮麵具的，難道是這張麵具易容得很像她們口中的公主？如果不是因為我的這張臉像他們的公主，一定早被一刀哢嚓了，因為我撞見了皇妃的奸情，這會兒還知道了這個“鈴醫女”跟那奸妃都是敵國間諜。我走回房裏，插著腰打量那侍女，她約十七、八歲的樣子，長得乖巧文氣，這麼嫩的丫頭應該不是那個鈴木豬頭的姘頭吧！呸呸呸！我要洗腦了，怎麼會冒出這麼下流的想法。於是問她：“你叫什麼名字？”
    那侍女立即緊張地說：“公主，你怎麼連奴婢也不認得了，奴婢是瓊花啊。”
    原來她會說中文，像她這麼個小丫鬟會說兩國語言，也算難得。但是，既然這丫鬟認識那什麼公主的，怎麼會認不出我是假的？
    瓊花見我不說話立即靠近我，小聲地說：“奴婢從小就跟著公主，三年前公主把奴婢賞賜給鈴木將軍，奴婢一直不敢忘記公主的交代，都會定期向公主報備鈴木將軍的情況。公主！”她說著就跪下，含著眼淚，磕了三個響頭，說，“奴婢有負公主所托，這次鈴木將軍讓奴婢伺候公主回國就是要把奴婢還給公主。奴婢在確保公主安全回國後就會以死謝罪！”
    “你別跪，快起來！我還沒死呢，你磕什麼頭！”看她這個樣子，我便問，“你怎麼知道我是你們的公主，就不擔心認錯了人？”
    她小心地回答：“公主雖然易了容，言行舉止也大不一樣，但公主依舊喜愛棒棒糖，依舊會稱呼鈴木將軍為‘柯楓’，依舊會自稱為‘小喬’。對不起，公主！奴婢該死，奴婢不該直呼公主的小名，這名隻有鈴木將軍才能喚。”
    小喬……我雙手捂著急速跳動的心口，這一晚的驚嚇真不小。我立即問道：“這裏可有筆墨？”
    不一會兒，我把昨晚夢中見到的少女模樣描畫了下來，問瓊花：“可認得這個？”
    瓊花不解地說：“奴婢雖然一年沒見公主了，但依舊認得這是公主的自畫像。”
    我驚訝得合不攏嘴，手中的筆掉在畫稿上。我突然緊緊地抓住瓊花的手臂，問：“你說的公主是不是自稱為喬代兒？”
    瓊花嚇了一跳，唯唯諾諾地點頭。
    我無力地鬆開雙手。難道我昨晚的夢是真的，小喬跟我一樣，死了，然後穿越到了這個時空，她成了公主，但她依舊跟前世一樣癡迷柯楓，把所有的愛都用在貌似柯楓的鈴木清河身上。前世，因為柯楓考的是警校，她便放棄藝術去學護理係；今生，她為了貌似柯楓的鈴木清河不惜玩弄權術，在鈴木清河身邊安插眼線，更是放著好好的公主不當，追到敵國來。這的確都是小喬的作風，她永遠都是這麼義無返顧的癡情，當年正是因為如此而打動了柯楓。那個當街抱著太子叫“堯平”的一定是小喬。“小喬！你個大笨蛋！我該去哪裏找你！”昨晚那個騎龍的神秘人好像有提到神龍穀，可是在這世間又有誰知道神龍穀的所在，我竟在一夜之間錯過了與小喬相認的機會。我瞪著瓊花說：“你也是個大笨蛋！告訴我，你們公主這幾年都幹了什麼？”
    “你、你不是公主？你、你是什麼人？”她說到後來表情轉為驚恐。
    “啊呀，小喬怎麼會派你這麼遲鈍的丫鬟來當間諜。真是受不了你。”
    我把瓊花拉到床前，讓她跟我一起坐在床沿上促膝長談。“我是你們公主的好姐妹，我知道你們公主的所有嗜好，我跟她是從上輩子就認識的，我們說好要當生生世世的好姐妹，沒想到真的能在這一世與她重逢。我現在隻想知道她在之前這六年是怎麼過的。告訴你哦，她現在很癡迷鈴木清河，不是因為喜歡他，而是把他當成了另一個人，遲早有一天她會明白這一點的。而且鈴木清河這家夥根本配不上我們家小喬。”我雖然沒有找到前世的故人，但當我知道，小喬也在這個時空時，我是又悲又喜，悲的是她跟我一樣都死過一回，喜的是我在這個世上並不孤單，還有一個好姐妹可以跟我一起重溫舊夢。看著眼前這個拘束的侍女，我打開了話閘似的滔滔不絕地說著，直想從她口中問得小喬在這一世的情況，我隻想知道她在這裏過得好嗎？
    “你怎麼知道公主喜歡的不是鈴木將軍？”瓊花曾聽公主跟她講過一個叫柯楓的男子的故事，隻怪她當時年紀小，對這故事是有聽沒懂，但她曾答應過公主決不把這故事告訴任何人。讓她驚奇的是，麵前的這個陌生人竟能輕而易舉地了解公主的一切。她充滿好奇地問：“人，真的有前世今生嗎？”因為她開始相信眼前這人或許真的跟公主是前世的好姐妹。
    “有。別說這個了，快告訴我小喬這幾年是怎麼過的。”
    我跟瓊花聊到天亮，瓊花講述小喬時總是三句話離不開個鈴木清河，看來小喬在這一世都是圍著鈴木清河在打轉。瓊花答應了我不揭穿我的假公主身份，並幫我找機會離開，然後一起去找小喬。天亮後，我被五個侍女七手八腳的梳妝打扮，但結果是我把所有侍女都轟了出去，隻留下瓊花一人。享用了一頓豐盛的早餐後，我被推上了一輛馬車。身不由己的感覺讓我想抓狂。沒牙的老虎是病貓，但總歸還是森林之王，我有的是時間，索性當回公主，享幾天清福，也正好用這幾天來思考我的人生大計。原本我隻想嫁給明空當小媳婦，平平靜靜就這麼一生，現在又有了另一個要同時奮鬥的目標：小喬，我一定要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