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閨夢裏人 第八章 憶少年歌酒,當時蹤跡(番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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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少年歌酒,當時蹤跡(番外下)
再見到孤鳴時,已是深夜。
他在燈下讀書,長發未束,睫毛投下淡淡的陰影,眼中有瀲灩波光流動。
非兒……他含笑起身,紅衣褪下,隻著一件杏黃的長衫,竟如一名纖秀書生,慣素妖冶的容貌竟然也有幾分清凜恬淡。
花到淡極始更豔。
散落在肩頭的發有些綠色的光澤,腰間一抹似黑似藍的佩帶。隻是站在那裏,也隻是一個笑而已,卻說明了很多。
我明天一早就走。我淡淡地笑,藏在袖中的右手開了又握,握了又開。
孤鳴淺笑,笑容裏似乎有一點倦,明天我去送你,你長這麼大,還不曾出過宮呢。
我點頭,笑,好。
我想在走之前,能再見他一麵。
此去,一別經年。
他便不再說話,又坐回椅子,桌上有一枚顏色鮮豔的青梅。
我笑道,這個時候,怎麼還有青梅?
輕輕拾起,含入口中,細細地嚼,眉眼斂起,孤鳴,我以為,你把這個給忘了。
他的神色再燭火搖動中,看不分明,隻聽見他緩緩地說,沒忘。
我笑著點點頭,不說話,牙根酸倒,幾乎要生生逼出眼淚來。
我轉身想要離開,手心被異物硌得生疼。
騙你的。走到門口,聽見孤鳴再身後說,說我要天下,要你變得比宮主更強的話都是騙你的。
被人從背後環住,我看不見他的臉,隻能感覺到他平穩的心跳,和均勻的呼吸。
我是為了讓你死心才那麼說的。孤鳴把臉埋到我的脖頸,少年的體溫混合著淡淡的蓮花清香。
我握住他的手,把手心裏的紅豆放到他的手裏,一字一頓地說,孤鳴,我會回來。我會穿著大紅的嫁衣,等你給我掀起蓋頭來。然後,我們一直一直,不再分開。
孤鳴的身體僵硬了一下,過了很久,我聽見他說,好。
我拿開他的手,走出他的寢宮。
他說謊,可是他的心跳騙不了我。
我和爹爹的交易,我從龍孤涎那裏那到屠龍令,他給我上官孤鳴。
我看著手心被紅豆硌出的痕跡,緩緩落下淚來。
我知道孤鳴是想要這天下的,否則他不會和爹爹、綠蟻一起做一場戲給我看。
這是一場計中計。
我和爹爹演戲,騙龍孤涎。
爹爹和孤鳴演戲,騙我。
我嘲諷地一笑,龍孤涎是何許人,難道我就能從他手上得到屠龍令麼?
拜師?
龍孤涎又是想戲弄誰?
每個人都在自欺欺人。
我一路恍恍惚惚地走,撞到人也不知道。
走路怎麼不看路?
我抬起頭,撞進一雙含笑的眼。
眉眼深邃,黑發如墨。
鬼使神差,我竟然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摸那如墨黑發。
手腕被握住,我吃痛呻吟。
看清眼前的人,我不由臉上一紅。
龍孤涎,武林第一高手,善毒,善醫,善工,碧蓮玄功,天下無敵。
他是我未來的師父。
不知道應該叫他什麼好,現在就叫師父似乎顯得還有點早。
我愣愣看著他,龍孤涎也是個美人,隻是他未免太年輕了一點,江湖中見過他臉的人幾乎都被殺死了,可是卻還是流傳著天下第一美人龍孤涎的說話。
的確是美人,和孤鳴不同的美,眉眼冷冽,可是笑容微微有點懶散的樣子。
徒兒好性質,這麼晚了,還在園子裏溜達。笑容和藹,甚至有點憨態可掬。
說是隻有二十出頭,開始看上去卻依稀是個十幾歲少年的樣子,這真是江湖上盛傳的第一高手麼?那個天下第一殺手組織喜龍門的門主,龍孤涎。
我的好徒兒,才十歲,就這麼會吃帥哥豆腐了,師父好看,也不能這樣盯著呀,為師的麵皮還是薄得很呢。龍孤涎俯下身子,臉湊近我的,近看之下,麵皮細致得如滑膩的白瓷。
你那爹爹喜歡才十歲的你,還真是有趣。龍孤涎眼裏有波光流動,盈盈溢彩。
我心裏一緊,爹爹更喜歡娘親。
龍孤涎淡淡哦了一聲,緩緩把我圈在懷裏,空氣裏都是曖昧的龍涎香。
我和上官孤鳴都名裏帶著孤字,可都不是什麼好親近的人。感覺到我的身體一僵,龍孤涎的聲音裏帶上笑意,想要屠龍令的話,就把我哄開心吧。
鬆開我,黑衣遊動,宛如蛟龍,踏風而去,一眨眼,已經不見,隻剩下淡淡浮動在空氣裏的龍涎香。
清早,被宮人喚起,熟悉打扮,食過早飯,將收拾好的包袱提起,走出我已住了十年的浮蓮宮。
從浮蓮宮到九音宮的宮門足足十裏,平日裏都是騎馬過去。
駕上平日慣騎的一匹黑駒,不緊不慢地朝宮門去。
夏花鮮麗,樹蔭斑駁,白石道隱隱透出一股清涼。
想過離開,可是終有一日踏上離程的時候,還是不免有些不舍。
九音宮,我其實極其喜歡。
喜歡宮裏的春花秋月,錦衣美食,豔麗宮人,還有爹爹,還有孤鳴。
遠遠看見門口已經停了馬車。
翻身下馬,拜別爹爹。
爹爹噙笑看我,手指輕輕滑著我的臉,低頭,用我們兩個才能聽見的聲音說,五年之後,我的非兒還真是令人期待呢。
我身體一僵,淡淡別過頭去。
爹爹放下手,又恢複平時看我辛苦練功卻沒有長進的鄙視申請,非兒,龍門主是天下武學大家,要好好跟著修行,不要浪費了大好的機會,惹得門主笑話。
我默默點頭,並不做聲。
非兒可是個武學奇才呢,宮主何必謙虛。龍孤涎笑道,一雙桃花源帶著懶懶笑意。
雙手架起我,龍孤涎把我放到馬車上,有和車夫說了幾句話。
車夫已經坐上馬車,準備出發。
我看向孤鳴,年少的臉,映著斑駁的陽光,桑樹蔭一片清涼,白玉麵龐帶著幾分病態的蒼白。
孤鳴提起我唯一的包裹,輕輕放到馬車上,低聲在我耳旁說,昨夜,我也為你采了一顆。
我愣愣看著他,不明白他說什麼。
他淡淡一笑,並不多說,隻是輕輕拍拍包袱。
停了一下,又道,你會回來吧。
會的。我點頭。
孤鳴深深歎了一口氣,把我攬入懷裏,不能騙我,不能騙我。
恩。我深深地點頭,笑著撫摸他的臉。
孤鳴手一緊,緩緩拉下我的手,然後緩緩退下。
龍孤涎又和爹爹寒暄幾句,也上了馬車,攬住我,靠在冰絲芙蓉團枕上,懶懶揮手作別。
馬車經過改良,做成涼亭樣子,沒有四壁,隻有烏木圍成兩尺高的圍欄,四根木柱,頂起一個蓮花彩頂。
我回頭,看著宮門口的爹爹和孤鳴。
孤鳴的少年麵龐如玉晶瑩,含著軟軟的笑意。陽光透過薄薄的桑樹葉,落在他的臉上,有幾分淺碧。
我伸手摸了摸包袱,掏出一根桃木簪子來,木質嶄新,定是剛剛做好沒多久。
簪頭鑲嵌著一枚瑩潤的紅豆,殷紅欲滴。
簪身上有字,歸。
我淡淡地笑,插入發中。
龍孤涎深深看著我,帶著幾分玩味的笑意,挑眉,怎麼東西這麼少?隻有這麼一個包裹麼?
我笑著點點頭。
裏麵是什麼?龍孤涎有點好奇。
我輕輕地說,嫁衣。
吃了這個。龍孤涎含笑看我。
為什麼要吃。我反問。
龍孤涎低下頭,因為我想到了點好玩的事。
如果我不吃呢?
那,屠龍令和上官孤鳴,你哪個也得不到。他笑,如果你沒有讓我遇到還好,可惜,這麼好玩的人偏偏遇到我。我們就玩個有意思的遊戲吧……
遊戲……我輕輕低下頭,嘲諷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