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閨夢裏人  第六章 憶少年歌酒,當時蹤跡(番外上)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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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憶少年歌酒,當時蹤跡(番外上)
    我生在,九音宮,十歲之前不曾出過雁棲山。
    我張開眼的時候,著實嚇了一跳。
    我本以為,我是應該死了的。
    “生前”我叫許芝蘭,念大學二中文係三年級,長得不好看,不愛說話。
    爸爸很有錢,做房地產生意。
    我是他的第一任妻子的孩子。
    他的第一任妻子,我的生母,和我一樣不好看。
    他們結婚的時候,爸爸還沒有那麼有錢。
    我在那個世界的死亡是因為一場豪門暗殺。
    四媽嫌我太礙眼。
    我看著四媽端上來的湯,我解脫地一笑。
    飲下去,然後死得幹幹淨淨。
    我看見費藍驚恐的眼一閃而過,覺得有點高興,這個我喜歡了十年的人,其實還是有點喜歡我的。
    再睜眼的時候,發現自己的靈魂在一個嬰兒的身上。
    周圍是雜亂的人聲,場麵似乎很混亂。
    我的視線撞進一雙墨黑的春泓裏,心驀地抽疼起來,那分明是小時候的費藍。一襲紅衣,幾乎要晃傷我的眼。
    我想對你溫柔地笑一笑,卻發現,從喉嚨裏發出的第一個聲音,竟是哭。
    宮裏百花明豔,流水修竹,還有美人如畫。
    爹爹喜歡收集美人,和娘親相像的美人。
    我不曾見過娘親,隻見過娘親的畫像,很多很多畫像,多到要占用整整一個樓來存放。爹爹管那樓叫棲鳳樓。
    可是在我眼裏,隻有一個人好看,就是孤鳴。
    宮裏的其他人,盡管美,卻美得沒有靈魂,他們隻有對爹爹的忠誠,恐懼,和臣服。
    他們心甘情願地成了娘親的影子,隻盼爹爹能多看他們一眼。
    從小,就見過太多的殘酷。
    爹爹把試圖勾引他的人,做成人棍,肉胾,做成所有能讓他解恨的東西。
    他最恨別人挑戰他對娘的忠誠。
    在我的童年裏,隻抽象成了那樣一個畫麵,我淚流滿麵,蜷縮再孤鳴的懷裏,他為我捂住耳朵,周圍都是犯錯宮人的慘叫。空氣裏帶著雨水微寒的濕氣,和淡淡的快要腐爛的荼蘼香。
    孤鳴是我唯一的朋友。
    媚態風流,眼如春水,他總是在笑,然後看誰都是帶著幾分不屑。
    甚至對爹爹都含著幾分輕蔑。
    爹爹是西涼的決明王。
    這天下隻有極少的人知道,西涼手握重權,勢力龐大,卻神秘之極的決明王,就是九音宮宮主,莫音絕。
    所以爹爹並不喜歡他。
    我最喜歡看他的劍。
    紅衣如玉,美人含笑。
    長劍如虹,滿園飛花。
    隻有這個時候,他才會真心地笑。
    他的眼裏有專注,有野心,還有我永遠也看不懂的東西。
    翩若驚鴻,婉若遊龍。榮曜秋菊,華茂春鬆。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襛纖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延頸秀項,皓質呈露。芳澤無加,鉛華弗禦。丹唇外朗,皓齒內鮮,明眸善睞,靨輔承權。瑰姿豔逸,儀靜體閑。柔情綽態,媚於語言。
    我知道,我長得實在是不如孤鳴好看。
    所以我有點害怕,我怕自己實在是入不了他的眼。
    我更怕,怕他會喜歡上爹爹。
    我想盡辦法,不讓他和爹爹見麵。
    他們是兩株罌粟,一株殷紅,一株濃黑。
    忘了他是什麼時候開始穿紅衣,那天他隻是拈花而立,遠遠地站在桂花樹下衝我招手,待我笑著走近,他才說,宮主立我為司命,五年後,接任宮主之位。
    我怔怔看著他,隻覺得喉頭湧起一股血。
    看出我的蒼白,他沒有理我,比平日更加蒼白的麵容,襯得嘴唇更加詭異的殷紅。
    我踮起腳,輕輕地吻下去。
    我說,孤鳴,不要當司命,不要穿紅衣,不要和爹爹再一起。
    他挑眉笑著睇我,為什麼?
    俯下身,眼睛盯著我,告訴我啊,為什麼?
    我看著他的眸心如海,是一片黑暗的深沉,我說,孤鳴,我喜歡你。
    他笑,我知道。
    我的淚流出來,為什麼選爹爹卻不選我?
    因為你不能給我我想要的。他說,依舊眉眼如話,聲音溫柔,像是對我說著甜蜜的情話。
    我看著他,你要什麼?
    他笑,眼睛裏寒如春冰,平靜之下,暗流湧動,我要天下。
    我揪住他欲離去的紅衣一角,告訴我,我要怎麼才能給你天下。
    他笑,那就變得很強。強到比你爹爹西涼決明王還強吧。
    我去找爹爹,爹爹坐在映蓮水榭裏,手肘支在一尺高烏木蓮花矮桌上,臨著荷葉成波的一池青碧,似乎在悠悠出神。
    水榭裏是蓮香,茶香。
    上好的湧溪火青,仰天雪綠,泉崗輝白,井崗翠綠,文君嫩綠,龜山岩綠,蒼山雪綠,一共七種茶。
    爹爹身旁是幾個夏衫淡薄的宮人,眉目如畫,笑若春花。
    爹爹看到我,淡淡一笑,輕輕招手,他看起來心情很好,會對我笑。
    怎麼想來看爹爹?爹爹挑了一杯溫涼的仰天雪綠給我,淡淡笑道,來,解解暑。
    輕輕接過,爹爹手如白玉,修長幹淨,幾乎透明,襯得千金難求的紫煙沉碧杯,竟有幾分汙濁。
    不知道是不是我在多想,爹爹總是會在和我接觸的時候若有似無地輕輕碰碰我。
    我抬頭看他,卻發現他麵色無異。
    爹爹,喝過茶,我淡淡開口,我想變得比你更強。
    爹爹沉吟了,一下,分明看見他嘴角還噙著的笑意,哦?
    泯一口茶,不緊不慢,為什麼?我記得我的非兒,似乎從來都是很安分的啊。
    我笑,爹爹,你明知故問。
    周圍的宮人們也都吃吃笑起來,綠蟻軟著身子攀在爹爹身上,宮主,這九音宮裏誰不知道上官司命和小姐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我們這些宮裏的老人,也都是喜歡這兩個孩子,宮主又何必奪人所愛呢。不如,幹脆,將小姐立為宮儲,這樣,上官司命和小姐也算名正言順了。
    爹爹修長的手指輕輕拂再綠蟻臉上,拂過之處,全是觸目驚心的青紫色痕跡,綠蟻,你到是很會做好人啊。
    綠蟻臉上笑意不變,宮主怨綠蟻多事,綠蟻也自知僭越了。但求宮主給綠蟻留個全屍,也不枉綠蟻對宮主的一片情義。
    奴婢惶恐。一時間,水榭裏的宮人跪滿了一地。
    輕紗幔帳在混著淡淡荷香的輕風裏蕩漾著,隻是這風裏已經淡淡飄散起了血腥味。
    起來吧。爹爹揚手,月白廣袖上的暗繡雲紋晃出一片銀光。
    再看綠蟻的臉上,中毒的痕跡已經淡去。
    而從始至終,我居然都未從爹爹身上感到一絲殺意。
    水榭之中寂靜無聲,連大氣都不敢喘。
    我剛想開口,卻聽到另一個陌生男子的聲音,莫宮主,我看令嬡骨骼清奇,氣息內斂,頗有練武的天分,正巧,我正打算收個關門弟子,來堵一堵江湖上那些嚼舌人的口呢。不如,就讓我收了令千金吧。
    我抬眼,方發現,原來池邊立著一個人,黑衣墨發,眉眼深邃,白麵紅唇,二十出頭的年紀。
    此人定是不與爹爹之下的高手,我來了這麼久,竟然沒有發現他。
    可是這麼年輕的人,居然要談什麼收關門弟子?
    爹爹沉吟了一會,又是一揮廣袖,龍門主,那小女就拜托你了。
    又轉向我,緩緩路出一抹興味,我的非兒,我給你五年時間,這五年我不會動上官孤鳴。如果你回來,能讓我刮目相看,我就把這九音宮和上官孤鳴都給你,反正我也不想要他。否則……
    爹爹伸手把我攬入懷裏,唇貼在我的耳邊,熱起拂在耳垂上讓我微微戰栗,我居然感覺到爹爹的身體有一瞬間的僵硬,聲音低啞,否則,你就來代替他吧……
    爹爹……我忽然覺得渾身都沒有了力氣,聲音軟膩,那茶……
    爹爹低低一笑,手在我的身上輕輕愛撫,也不管宮人和一個外人在場,那茶本是打算給別人的,誰叫你,非要來爹爹這裏玩耍呢。
    爹爹,我回過頭,虛弱地看著他笑,我和娘親,長得像不像?
    爹爹臉色驚變,狠狠掐住我的下巴,接下來的是鋪天蓋地的吻,夾雜著怒氣和不甘。
    他說,為什麼你和她一樣用那種眼神看我……
    在爹爹狂亂的吻裏,我隱約看見一個黑衣墨發,含笑看我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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