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紫陌青門，今宵雨魄雲魂
    媚柳體態，桃花麵容，環佩叮當，衣帶飄然，美豔絕倫，莫笑非一身喜紅鸞鳳衣，眉心點染著赤金蓮花，重瓣雍容。
    推開門，門內的人正斜靠在窗邊，窗外夜色濃稠，龍鳳盤燭灼灼燃著，映得孤鳴的臉有點暗昧的溫暖。
    一步一步，裸著腳，小心翼翼地走向他。
    她在夢裏曾經夢過無數次。
    她一襲大紅的嫁衣，走向他，然後，再不分開。
    他的雙目溫潤如青玉，眉宇間淡淡的柔和光華揮之不去，恬淡的，安適的。隻有眉心的朱砂痣，殷紅欲滴，奪人心魄。
    麵如美玉，目若遠山。
    忽然又覺得他離她好遠好遠，遠得她永遠也走不到。
    咫尺天涯，拂衣陌路。
    那年他們一起種下的杏花樹開滿了粉白的花朵，皎潔月光下，一處晶瑩芳華，隨著溫暖的春夜輕風，揚揚飛入窗裏，落在他身上，反著瑩白的光，映得他的一襲紅衣如玉，風華絕代。
    那是她夢裏的良人，一襲紅衣，笑意盈盈。
    媚眼如絲，柳腰款擺，衣裙飄飄，如魅如惑，她把她所有的美都要在今夜燃盡，讓他再不能忘了她。
    藥效已經發作，已經聽見了他逐漸渾濁的喘息。
    輕輕拭去白玉麵容上的薄汗，她微微地笑：“孤鳴……”
    心口好疼，這就是相思蝕骨的滋味，驚鳳。
    上官孤鳴站起身，嘴角仍舊是蕩漾的春風淺笑，隻是眼裏在一汪碧水之下，寒冷幽深，俯下身，想要將她打橫抱起。
    “等等。”莫笑非笑，勾住他的脖頸，踱到梨花桌前，端起兩個紫玉金絲杯，“陪我喝了這杯酒。”
    不知道為什麼，她竟然不敢告訴他，這是他們的交杯酒。
    整個九音宮似乎都在此刻寂靜無聲。
    這是被整個九音宮默許的一場春夢。
    在她踏進獵月樓之前，莫邪淡淡看著她笑，眼底是淺淺柔柔的悲：“你喜歡他，我便給你。
    莫笑非轉身離去，消瘦的身影消逝在淡淡杏花雨裏。
    消逝的，還有莫邪沒有說出口的一句，我什麼都會給你……
    上官孤鳴淺淺瞥過酒杯，又將視線轉向她。
    莫笑非心裏一痛，胸口的疼痛更加細碎，像是被絲線纏繞起心肺，一點一點抽緊，緩緩慢慢地加深鈍痛。
    “春夜良宵，可惜佳人不對，所以，不想喝酒。”聲音溫柔得像是情話，甘醇如酒，要將人醉掉，卻又將人嗆醒。
    “能不能，酒當陪陪我？”莫笑非垂下頭，嘴角有些酸澀，扯得好累。
    柔軟的身子被人環抱起，依偎入一個寬厚溫暖的胸膛，頭頂上有帶著淺笑的嗓音傳來：“真是舍不得拒絕你，可惜，還是不行……”
    “哦。”她點點頭，又抬起眼，笑著看他：“那也沒關係。”
    “恩，是沒關係。”上官孤鳴淺笑，溫柔地替她理著發，柔柔看著她，像是極其愛惜。
    莫笑非深深看著他，似乎在期待著什麼。
    鸞鏡鴛衾兩斷腸，負你殘春淚幾行。
    “不過，把這身衣服脫了。”好看的眉眼帶上一絲不屑：“今天好像不是我的非兒要大喜。”
    “你不喜歡我穿？”莫笑非的眼睛裏已經有些濕亮，倒映著窗外的滿月，一片盈盈皎皎的白月光。
    “不怎麼喜歡。”
    莫笑非又看了他一會，然後又是清淺的笑意：“好，你不喜歡，我便不會穿。”
    一層一層解開喜衣，抽帶，脫扣，把她十八年的一針一線都層層疊疊地扔在腳下。
    他說，不喜歡。
    紅色喜衣上的金絲五彩繡鳳翩然欲飛，鮮豔的紅，像是她的涅槃的火焰。
    隻著白色的單衣，在春夜的暖風裏，還是有些涼薄。
    被打橫抱起，輕輕放在床榻上，帳幔被放下，燭光透過紅紗，變成瑰麗夢幻的粉紅，讓她以為在夢裏。
    在她花發西園，草薰南陌，他還是含笑的少年，她還是懵懂少女的青蔥夢裏。
    頭上的紅豆桃木簪被取下，披散下長及膝蓋的黑發，瑩亮如緞。
    他的笑，他的好，他的溫柔，他的吻。
    身體被穿透的一刹那，似乎有水滴落到臉上。
    她張開眼，看著他的臉上帶著激情的汗水，情欲的喘息，他的和她的，讓著芙蓉帳裏，又添了幾分淫靡。
    “孤鳴，”輕輕拂上他的朱砂痣：“會不會有一天，你會希望我再穿上那身嫁衣？”
    “不會。”上官孤鳴帶著邪美卻殘忍的笑，在她身上衝刺。
    莫笑非頹然放下手，淚水無法控製地滑落，像是要將她淹沒。
    他不會要她再穿上那襲嫁衣，而她也不會再穿上。
    這一生，她隻為他穿過這一次。
    再不會有第二次。
    藕臂伸出紗幔，輕輕一彈指，委地的一襲紅衣頓時燃燒起來，再冰涼的黑色大理石上，絕望地怒放出火焰。
    灼傷她的心，灼傷她的眼。
    否則哪會有那麼多的淚，仿佛一世也流不完。
    上官孤鳴握著桃木簪的手驟然一緊，簪上的紅豆豔如寶石，極似他的朱砂痣。
    嬌鬟堆枕釵橫鳳，溶溶春水楊花夢。
    恨春去、不與人期，弄夜色、空餘滿地杏花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