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閨夢裏人 第二章 故人是少年,孑然立東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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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故人是少年,孑然立東風
上官孤鳴懲罰了她,他娶了別的女人。
莫笑非一動不動,渾身像是浸在冰窖裏。
她知道自己種了毒,原本十天發作一次,如今已經變成七天發作一次。菊中仙是喜龍門的獨門劇毒,世上除了二人無人可解。
喜龍門門主龍孤涎和他的二弟子段天樞。
龍孤涎五年前閉關練功,一年後開關卻發現人已經不知去向。而段天樞則是在五年前被逐出師門,如今已是段家第五任主人,更接替其父,成為新任武林盟主。
而她,莫笑非,是龍孤涎的關門弟子,段天樞的三師妹。
莫笑非長於九音宮,是九音宮宮主莫音絕的獨生女兒。
莫音絕一生亦正亦邪,常年蟄居九音宮,鮮少理會江湖中事。但莫音絕琴技天下第一,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皇帝李榮欣也仰慕其才華,封為九音真人。讚其琴技精妙無雙,世間罕有。
而江湖人,因莫音絕素來行蹤詭異,行事怪誕,不顧世俗禮法,隻顧隨心所欲,逆之者殺,誹之者殺,二十年前曾在江湖上興起一陣血雨腥風,故江湖人稱九音琴魔。以琴為劍,以音為刃,殺人於高山流水鬆濤泉泠的絕豔琴聲之中。使人瘋傻癡癲。
當年武林盟主段正峰集結武林正道各派人士,殺上雁孤山,卻因莫音絕的九音神訣而三月未能攻下。於是各派人士準備放火燒山,莫音絕為眾多九音神教教眾性命而當眾立誓:有生之年,決不再下雁孤山,老死宮中,決不在踏入中原武林半步。
武林人士得此讓步,也不敢繼續逼迫,怕莫音絕拚個魚死網破,讓數百人全部死於九音神訣的魔音之下。
莫笑非生於九音宮,自出生之日起,便再不曾見過生母。
莫音絕容貌絕豔,風姿綽約,是世上罕見的美人,當年皇帝李榮欣也讚歎莫音絕風華絕代,神仙人物。
照顧莫笑非的奶娘告訴她,母親死於難產,生前也是一代絕色美人,與莫音絕容貌相當,隻是少了幾分妖嬈,多了幾分清凜。
母親生於南海極寒之地,肌如珍珠,骨如白玉,發如潑墨,眉如遠山,瞳如無星之春夜,唇如初夏之新荷。
與爹爹相配至極,是世間無雙的精妙佳偶。
隻可惜紅顏薄命,死時隻有二十四歲。
或許是因為母親的原因,爹爹從小便與莫笑非不親近。
莫音絕為人乖戾,對自己的女兒如果隻是冷漠,那麼對自己唯一的弟子,上官孤鳴則是冷酷。
上官孤鳴比莫笑非大五歲,也是自出生起便從未離開過九音宮。
莫音絕教中三百教眾,皆有專門的教員傳授武功,教授琴藝,隻有上官孤鳴和莫笑非有莫音絕親自教導。
九音神教眾的教眾,都是自小被爹娘拋棄的孤兒,被教徒撿到,帶回九音宮,自小養大,以九音宮為家,以九音神教教主為主人。
所帶回的孤兒要求極高,非骨骼清奇者不收,非家破人亡者不收,非酷愛音律者不收,非性情孤傲者不收,非容貌豔麗者不收。
莫音絕居於雁孤山上,從不下山,九音神教教眾也素來看不上江湖中暗鬥明爭,鮮少理會江湖中的是是非非。
雁孤山山勢延綿數十裏,九音宮也占地極大,教眾雖有三百人,但也都各自分散,在嚴密的組織裏各司其職,極少私下往來。
因此,莫笑非童年過得極其冷清,隻有奶娘,爹爹和大她五歲的上官孤鳴能時常見到。
奶娘極畏懼爹爹,隻是告訴了她一些娘親的事,就被爹爹罰入石室緊閉三天,且警告下次再犯,便割去舌頭,關入井牢。從此奶娘便戰戰兢兢,再不敢和她多聊天了。
爹爹性情冷漠,不好親近,也從不曾把莫笑非抱在懷裏,談笑天倫。
隻有上官孤鳴,一雙鳳眼,常含春媚,雖然看似妖邪,卻與她最為親近。
爹爹每天讓她與上官孤鳴彈琴作畫讀書下棋,再花幾個時辰練功。
九音神訣不隨便外傳弟子,隻是爹爹卻依舊傳給了上官孤鳴。
上官孤鳴悟性極高,一個時辰便是比她一天的長進還多。
莫笑非自問天資平平,便勤勉有加。
而上官孤鳴卻看似終日玩樂,一雙鳳眼總是懶散遊離。
每次月圓之夜,爹爹驗收的時候,總是對莫笑非搖頭歎氣,對上官孤鳴雖也板著臉,卻眼中有讚許之色。
九音宮奇花無數,莫音絕喜愛絕色之物,屋棟要古質典雅,庭院要叢花修竹,水榭要隔蘆觀鷺,用具要精致樸素。
爹爹最厭惡奢麗豔俗,麗要清雅,豔要脫俗。
上官孤鳴便在百花之中練劍彈琴,一身紅衣飄揚靈動。在莫笑非眼裏,上官孤鳴才是九音宮裏最豔麗的風景。
“孤鳴,別睡了。陪我練練劍可好?”莫笑非還是孩子,眼睛裏麵稚氣未脫,上官孤鳴在她眼裏,是九音宮裏獨一無二的存在。
上官孤鳴臉上蓋著琴譜,躺在亭榭的圍欄上閉目養神,不理睬莫笑非的央求。
“孤鳴,我知道你沒睡,起來練劍啦。”莫笑非不死心。上官孤鳴懶散至極,眼裏的迷離像是深秋的晨霧,纏繞在瞳心。
上官孤鳴翻身坐起,不耐煩地斜了莫笑非一眼。
莫笑非一窒,隻是斜斜一眼,就以風情萬種,動魄驚心。
“既然知道我是裝睡,難道還不明白我不願理你?”徑自走出亭榭,走到庭院中央,初春苕柳初發,山中水氣充沛,梅子微青。
惡劣地一笑,采下一枚青梅,遞到莫笑非麵前:“嚐嚐。”
莫笑非蹙著眉頭:“爹爹說早春梅子極酸,吃不得。”
上官孤鳴嘲諷地一笑:“哦?難道你嚐過?”
莫笑非搖頭:“沒有,爹爹說酸,便不吃了。”
“哼,他說酸便酸麼?看著。”說著,便把梅子送入自己口中:“嗯,香甜青脆,鮮美多汁,隻有雁孤山的水才能養出這等美味。”
十幾歲的少年,清峻挺拔,揚手便夠到樹梢的梅子,又摘下一枚,舔舔唇瓣,誘惑地看了莫笑非一眼:“真不想吃?”
眼看又要送入口中。
“我吃,我吃。”莫笑非焦急地奪過青梅,迫不及待地放入口中,一張小臉登時酸得皺成一團。
“哈哈哈哈。”上官孤鳴笑得幸災樂禍,又帶著整人得逞後的得意,一雙鳳眼眯起來:“真是傻瓜,明明是青梅,又沒被糖水醃過,說是甜的你便信,這麼好騙,真是笨死了。我問你,這梅子當真甜麼?”
莫笑非眼眶都算紅了,也不敢把梅子吐出來,含淚眼下,可憐巴巴地看著他,聲音裏帶著委屈:“甜……”
鳳眸一眯:“明明嚐到味道,你為什麼還要說甜!”隨口吐掉含在口中一口未嚼的青梅,冷冷看著她。
“你說是甜,便是甜。”
“這麼說,這味道就是甜了,那糖味也就是酸了?”眸子裏沒有一絲暖色。
“你說是便是。”
“這麼說,你是都聽我的嘍?”少年嗓音溫柔卻冰冷。
莫笑非點頭:“是。”
上官孤鳴冷笑:“原來在你眼裏,對的錯的不過別人口中一句戲言,當真是莫音絕的女兒啊。”
“這是因為那個別人是你啊。別人若說這是甜的,我當然不理。對的錯的,和你想得一樣就好,管別人眼裏的對的錯的做什麼。”莫笑非看著上官孤鳴,不知道自己那裏做錯,“難道別人的所謂對錯和自己有關係嗎?那些人的看法有什麼重要,不去理會便是。就算說糖是酸的,青梅是甜的那又如何?在我眼裏那便是甜,在我眼裏,那便是酸。隻要和孤鳴想的是一樣的,便是對的了。”
上官孤鳴看著她,良久不說話,喉結微微滾動:“你是這麼想的?”
莫笑非皺眉:“我這麼說,自然是這麼想的,笑非對孤鳴不曾說過謊。”
上官孤鳴唇角一勾,又摘下一枚青梅放入口中,嚼爛,果然極酸,他卻眼中含笑,眉梢也掃上一絲魅人的春風:“不錯,果然極甜。”
牽過莫笑非的手,接過她手中的長劍,挑眉:“你不是說要練劍?”
莫笑非點頭一笑,看著上官孤鳴微微揚起的嘴角,輕輕牽著他的手。
早春清寒濕潤的風裏,立著一個湖藍布衫含笑的女孩和一個紅衣負劍的妖異少年,陷落在一片深深淺淺的梅樹綠裏,在微濕的淡薄晨煙裏輕輕地暈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