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錯了……”
    言生瞪大了眼珠看著我，他的胸口不斷膨脹又縮小，身體也跟著起伏，我雖然聽不到他喘粗氣的聲音，但我卻第一次見到他這般仗勢，像是憤激的雄獅，卻未發出怒吼，他一直在隱忍，幾近爆發。
    “我錯了……”我再次道歉，繞身跪伏在他的麵前。
    一陣金屬碰撞的聲響，刺烈入耳，我隻覺得渾身哆嗦，將腦門抵在地上，緊閉雙眼，腦中幻想著他的動作，是在拔劍嗎？劍刃離我的脖頸還有多遠？
    “起來吧。”僅是無奈地歎氣，他將手伸進我的腋下，一下子便將我拉了起來，力氣之大，幾乎沒有留給我反應的時間。
    驚愕中，我正對上他的視線，第一次離他這麼近，第一次看清他眼中的自己，第一次和他身體接觸，他的手上滿是鎧甲，我被鉗住的部位略感疼痛，也許不經意的皺眉被他發現了，他鬆開了手，轉身回到座椅上。
    我呆愣在原地，雙腿有些發軟，我以為我在生死的邊緣徘徊著，沒想到他竟然沒有怪罪，但恐懼仍然占據了我的心，它讓我不敢輕舉妄動。
    “站著幹什麼？你是想要俯視我嗎？”聲音很輕，毫無感情可言，像是在問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
    但問詢的內容著實給了我當頭一擊，雙腳像是麵條一樣軟了下來，眼見我跪倒在地，他再一次站起來，我趕忙撐起身子，連滾帶爬挪回座位。
    “是誰給你說的？”
    我不敢看他，結結巴巴地回答道：“是……是我自己……想的……”
    言生沉默片刻，旋即說道：“講些趣事吧，這幾個月都發生了什麼？”
    沒想到他會這樣問，以往都是他在講，我在聽，遲鈍的腦袋一時無法運轉，我小聲試探：“我學會了口技，也叫仿聲。”
    “哦？那我聽聽。”
    待我平複心情後，學了幾聲鳥鳴，他略感驚訝，不停點頭，好似對我的模仿表示肯定，突然，我的肚子餓得咕咕叫，我趕忙提高音量，意圖掩蓋我的失禮，但他已經發覺了我的窘境，端起麵前的碗盤，徑直向我走來，他將食物放在地上，拉著我的手席地而坐。
    “吃點東西吧。”
    我伸手準備從桌上拿筷子，但他製止了我，我不解地問道：“用手嗎？”
    他點了點頭，“這身盔甲太過厚重，坐在地上還有些不舒服。”
    “言生坐在椅子上吧，免得如此受苦。”
    他擺了擺手，頓時發出一陣金屬的碰撞聲，“等以後吧，我便不用再穿這身盔甲了。”
    “言生寢食之時也不脫下嗎？”我小心地觀察他的著裝，僅是臉部未被武裝，全身上下沒有一處肌膚外露，連手指也被盔甲包裹得嚴嚴實實，但他好似已然習慣，用手指撚起食物也毫不費力，更不會破壞食物的本來麵目，他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但卻用行動證明了盔甲並不影響他的生活。
    酒足飯飽，他將一條胳膊搭在椅子上，上身後傾，看著我仍在往嘴裏送食物，他突然笑出了聲，銳利的眼神突然變得溫柔，他的眉梢下彎，嘴角上揚，視線從未移開我的身軀，他問道：“還會學別的動物嗎？”
    我將食物吞下，再次展示我的學習成果，逗得他開懷大笑，一時間竟完全拋棄了老爺的威嚴，我有些得意，這麼多年第一次和他如此親近，我也笑著說道：“我還會模仿人說話的語氣！”
    “哦？你會模仿誰？”
    “哦？你會模仿誰？”
    他略感驚訝，並不生氣，“我們不過隻見了幾麵，你怎麼能學得這麼像？”
    “但是……你和我說的話最多……”
    他不解，問道：“周圍人不和你說話嗎？”
    “說實話，您給我的恩賜，我實在有些承受不起。”
    “您？”他有些不悅。
    “言生，我就想知道，你把我當作什麼？”
    他沉默不語，但卻沒有再次發火，舉起酒杯一飲而盡，他謝絕了我的服侍，自己添酒，意味深長地看著我。
    “實不相瞞，我在早市上聽到人們在閑談，他們說將軍不近美色，倒是養了個男寵。”
    “這話中的將軍可是我？那這男寵可是你？”
    “我不知道……”
    “你呢？桃枝，你怎麼想？”
    言生湊上前來，他撫上我的臉，冰冷的金屬觸感嚇得我一陣哆嗦，但心中並無恐懼，我抬起手攀上他的小臂，“也許我有些自私，但我希望能有一個明確的身份，這樣周圍的人也不會再用異樣的眼光看著我，連我也不知道我是誰，或許我不該接受這般恩賜。”
    “我對你的特殊並不是恩賜。”
    不知是不是我太多疑，言生突然躲開了我的視線，他將手收了回來，“還不是時候。”
    我不解，但也不再多問，天色已晚，該到了分別的時刻，他也順著我的視線向窗外看去，站了起來，回到他的座位，默不作聲，他開始擺弄我送他的禮品，我挑選了一個極其複雜的
    木鎖，但不出我的意料，他同往日那般，僅是觀察片刻，便立馬著手於解鎖之中，我看不清他的動作，速度之快竟產生了些許殘影，片刻，他便已然拆解木鎖，將零件放在桌上，他呼喚我將它們帶走。
    “明天，你有空嗎？”
    我從未想過言生會問我這樣的問題，這並不像是一個權貴該有的問題，難道我的時間不是被他掌控著嗎？
    “明天，你有空嗎？”他再次詢問。
    我這才發現忘記了回答，“有的，請您吩咐。”
    “別再用您了，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是，桃枝這就退下。”
    到最後我也沒有得到答案，這些年來，身邊的人對我總是有些唯唯諾諾，好似生怕招惹到我，他們以為我和老爺獨處時，會念叨他們的壞話，可殊不知，今日是我開口次數最多的一回，往日我不過應答三兩句罷了，今日則像是平輩的朋友一般，他放下了高傲的身姿，竟然和我坐在地上談笑風生，這一幕我隻在街邊見過，幾名光屁股的孩童嬉鬧成一團。
    不過明天會發生什麼？不過看樣子應該不是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