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6章:歸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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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之後,山道便不好走了。
鍾離裴鑿了土坑,打算縮在裏頭躲一躲風雪,碰巧被砍柴歸來的農戶看到,受邀去他家中避寒。
“公子是和家裏人走散了?”農戶見他生得貴氣,把他當作冬天上山獵寶的富家子弟。
“不是。”鍾離裴麵無表情道:“就我一個人。”
“哦,鍋裏還有一碗麵疙瘩,公子吃嗎?”農戶端出了鍋裏熱著的麵疙瘩。
鍾離裴謝過之後,淡漠地告訴農戶:“我身無分文,和家裏也斷了往來,老伯你不必待我如此。”
農戶像是沒聽到,拿出新筷,橫在麵碗上,送到了鍾離裴眼前:“吃吧。”
鍾離裴抬起頭看著老伯轉身去忙碌的背影,然後捧起麵疙瘩,默默吃了起來。
吃完,農戶從地窖裏搬出一壇老酒,開了封泥,給鍾離裴倒了一碗:“天冷,喝點兒睡得更香。”
鍾離裴的手在佩劍上停留片刻,然後接過酒碗喝了一大口。
“公子要過山去哪裏?”
“不去哪裏。”鍾離裴說:“也不知道去哪裏。”
“是和家裏吵架了吧?”農戶看出來了,“散散心也好。”
鍾離裴搖搖頭:“就是沒地方去了。”
農戶開始和鍾離裴嘮家常:“家裏頭人多麼?”
“不少。”
“兄弟幾個?”
“有個兄長,是大房生的。”
農戶點了點頭:“那是夠嗆,你爭不過家產?”
“不爭。”鍾離裴心平氣和地說:“我不稀罕。”
農戶看了看鍾離裴的佩劍:“你走的是江湖路。”
“也許吧。”鍾離裴直接喝光了大半碗的酒:“滿上。”
“再喝就醉了。”農戶抱走了酒壇。
鍾離裴手掌在桌上重重一拍,長劍從劍鞘裏滑出大半,他執拗道“滿上!”
農戶隻好回身,給他滿上:“小小年紀,酒喝得倒是凶。”
鍾離裴很快又是一碗下肚:“把我灌醉了,你能拿了我的劍去賣,把我埋雪裏,一個冬天過去,幹幹淨淨……”
剛從饑寒交迫的狀態回暖,又喝了兩大碗酒,鍾離裴不堪重負,連人帶碗,砸在了桌板上。
記憶裏,那人也總是滿身酒氣——
“小裴啊,你長這麼好看,去我們那兒被招婿做了壓寨夫君可怎麼辦?”
“一派胡言。”
去崇山的路上,鍾離裴已經習慣了方海川的胡言亂語。
方海川撩起袖子,義正言辭道:“我看還是給你抹點泥灰,免得你晚上被人鑽褥子。”
鍾離裴一轉頭,就被方海川糊了一臉土:“方、海、川!!!”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這樣子挺好的,像個要飯的!”
鍾離裴從地上抄了一把土揮過去:“我看你是活膩了!”
他們就這樣打打鬧鬧到了崇山。
進村前方海川把他們的馬都藏了起來,說是怕變成下酒菜。
“老子回來啦!”方海川大搖大擺邁進了村口。
鍾離裴問:“你們村沒人麼?”感覺空空蕩蕩的。
“這個時候都幹農活去了。”方海川隨手撿了一隻破了洞的菜籃子,“正好,晚上給你做頓豐盛的,盡地主之誼。”
鍾離裴有些莫名其妙,跟著方海川走了一段,然後他就看到了迎麵走來的村民,手裏都拿著農具。
“方海川。”鍾離裴感覺不對,拔出了劍:“你們這兒農具都是對著人的?”
方海川笑哈哈地抓住他的手:“當然不是,是對著我的!……跑啊!!!!!”
鍾離裴被方海川拖著跑,身後幾十個村民一邊用農作物砸一邊追,直接將他們攆出了二裏地才作罷。
“嘿嘿,大豐收!”方海川頂著滿頭包,手裏的菜籃子滿滿當當,“看看,有沒有你喜歡吃的?”
鍾離裴又氣又惱,從肩膀上拿下爛菜葉子,質問他:“到底怎麼回事?”
方海川望天:“這要從很久很久以前……”
“十個字以內說完!”
“我以前無惡不作。”
“……”
鍾離裴瞪著他,瞪到方海川把頭低下,才沒好氣道:“活該。”
方海川覥顏道:“抱歉,連累你了。”
鍾離裴環顧四周,確認這是個荒郊野外後,問:“你住哪裏?”
方海川撓了撓頭:“我走以後他們肯定把我原來的住處拆了當豬棚,不過我還有個備用的窩兒,你跟我來。”
繞了大半個時辰,鍾離裴才在山的背麵,看到了一處漏頂的茅草房。
“我去偷點茅草來。”方海川輕鬆道。
“我去吧。”鍾離裴取出了一枚碎銀:“記得把飯做好。”
方海川幸不辱命,做了一桌菜,還去抓了魚燉了個湯。
鍾離裴回來時,不僅帶了茅草,還有一袋米、一隻老母雞。
“我去,你這敗家老爺們。”方海川道:“就買回來這麼點東西?”
“剩下的錢用來挽回你的形象。”鍾離裴把東西都丟給方海川,“吃飯!”
方海川單手抓著雞翅膀,看著撲騰的老母雞,和它大眼瞪小眼半晌,才慢慢騰騰挪進屋子。
補上房頂,方海川砍了木頭做籬笆,再給老母雞搭窩,等忙完這些,天都要黑了。
鍾離裴非常嫌棄方海川那張發了黴的床,寧可用多餘的茅草打地鋪。
方海川在他鋪草的功夫,去挖了兩壇酒出來。
鍾離裴就奇了怪了:“你怎麼到哪都弄得到酒?”
“我臨走前埋的。”方海川開了封泥:“睡覺前喝上兩口,睡得更香!”
“歪理。”鍾離裴說著還是喝了一口,“倒是好酒。”
方海川驕傲地抬起頭:“那可不,這是人家嫁女兒用的女兒紅。”
“……方海川!”
方海川忙道:“年少無知嘛,現在我改好了,明兒就給人賠禮去,而且這本來是就是迎賓用的,我當時也是喝喜酒去的,拿兩壇怎麼了?”
鍾離裴白了一眼,氣得臉都紅了。
“也不知道季七北他們怎麼樣了。”方海川斜躺下來,抱著酒壇拍著肚皮:“傻人有傻福,應該能逢凶化吉。”
“淩舒陪著,不會有事。”
方海川摸著下巴道:“季七北對淩舒……你外公會不會氣死?”
鍾離裴冷著臉道:“他姓季,要氣死也是我姑父。”
“你果然也看出來了。”
“我不瞎。”
“小紙人兒藏不住心思啊。”方海川舒展手腳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我倒是希望他們能成,般配。”
鍾離裴道:“般不般配,不由你說。”
“嘖,這話聽著怎麼這麼酸呢?小裴啊,我跟你說,對表弟有想法是……哇啊!”
鍾離裴的劍直接送到了方海川的嘴前,眼神仿佛在看著一個死人。
“我、喝多了。”方海川往後仰去,閉上了眼:“這就睡。”
鍾離裴收回劍,指節發白,明顯被氣得不行。
隔天,方海川被鍾離裴拽下了地:“起來,幹活。”
方海川人在夢裏,胡言亂語:“幹什麼?爺的鳥還沒立起來呢。”
“方海川!”鍾離裴拔劍拔得熟練無比:“信不信我讓你斷子絕孫!”
方海川一個激靈坐起身護住鳥:“咋了咋了?”
“你的任務是什麼?”鍾離裴壓下怒火道:“早點做完任務,我們早點離開這個鬼地方。”茅草裏有蟲子,鍾離裴幾乎一晚沒合眼。
方海川拖拖拉拉起了床,洗了把臉,生火煮粥。
鍾離裴問他:“你的任務到底是什麼?”這一路問了幾次,都被方海川含糊過去了。
方海川終於正兒八經回了一句:“你以前到過崇山麼?”
鍾離裴如實回答:“我第一次來。”
“每年這個時候,會有一場大雨。”方海川指著屋後的大山:“山上會發生大麵積的坍塌,會摧毀不少莊稼和房屋,我爹娘就是這麼沒的。”
鍾離裴順著他的手指,看到了山頂,那兒突兀的有不少巨大的、形狀奇特的巨石,在夜幕下十分詭異,他不明白:“為什麼不搬走?”
“哪有那麼容易。”方海川笑得蒼涼:“能走的都走了,留在這兒的,也都是沒地方去了。”
“可是人命關天。”鍾離裴坐不住了:“應該提前疏散村民。”
“一下雨,都會跑的,不過地跑不了,房子跑不了。”方海川歎道:“我想我的任務,就是阻止今年的山洪暴發。”
“這也太胡來了!”鍾離裴道:“人怎麼可能敵得過自然災害?”
方海川聳聳肩:“所以我覺得這任務是完成不了了,而你,也不該陪我來。”
鍾離裴呼吸一滯,“你……”怎麼知道的?
“我趁你睡覺,看過你的卷軸。”方海川說:“你的任務明明在臨安城裏就能完成。”
鍾離裴扭過頭:“那種任務,它能曆練到什麼?”隻不過是護送自家的商隊而已,他又不是去遊山玩水。
“保不齊半路有什麼事兒呢。”
“你當我鍾離家的護衛是飯桶麼?”鍾離裴咬牙道:“我就是不想被他們擺布,跟過來就是給你收屍的,你滿意了嗎!”
方海川眼睜睜看著鍾離裴發完脾氣衝了出去,怔怔道:“粥還沒喝呢。”
鍾離裴拿著劍在山裏一通發泄,把灌木叢砍得稀碎。
上山砍柴的村民見狀,嚇得半死。
鍾離裴連忙收了劍,抱歉道:“對不起,我、我就是活動活動。”
“聽口音,你不是這兒的人。”村民一臉警惕看著他:“來我們村幹什麼的?”
“呃……”這個還沒編好。
“鬼鬼祟祟。”村民一把抓住鍾離裴道:“跟我去村裏,搞不好是進山挖墳的。”
鍾離裴懵了:“什麼挖墳?盜墓?我不是!”
“管你是不是,反正我們這裏外鄉人不準進山!”村民就這麼把鍾離裴連拖帶拽拉到了村子裏。
村長招待了鍾離裴,向他解釋道:“以前有外鄉人進了山,取走了山裏的寶貝,然後村子裏就年年災禍,越來越窮,據說是山神發怒了,這是祖上傳下來的話,大家都信,小兄弟不要見怪。”
鍾離裴沒在意:“誤會解開就行。”
“是啊,別看我們地方窮,其實也是很熱情好客的。”村長奉上一杯茶:“這是新茶,嚐嚐。”
鍾離裴謝過,淺嚐一口:“好茶。”
村長點頭:“也就我們這裏能種出來,全村都指望它謀生計。”
鍾離裴想著出來這麼些時候,也該回去了,免得方海川跑過來找打,“那我這就回去了。”
村長笑吟吟地送他出門。
鍾離裴正要勸他留步,就忽的天旋地轉起來,他扶住門框,滑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