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靈窟洞口有結界，但結界和門板有著本質上的區別，門板，它擋風，還擋視線啊！
    季七北瞪著洞口，生怕竄出個人，看到他們這不成體統的模樣。
    淩術隻穿著一條褲子，在洞窟四周燃起火把，端詳著遺留的一些壁畫。
    季七北將淩術的衣服團成團扔過去：“衣服、穿著。”
    淩術看都不看就接住了，展開抖了抖，隨意套上，再轉身看著縮在披風底下的季七北，好笑道：“這裏的溫度和外界無關，不會冷的。”
    “不是因為這個。”季七北把臉也埋下去一半，聲音細弱蚊吟。
    淩術不敢再逗了，免得季七北羞得三更半夜跑出去，他還得漫山遍野地追。
    “腰疼就躺著。”淩術用包袱給他墊著當枕頭：“睡一覺，天亮了我們就走。”
    沉靈窟對讚天有定心安神的作用，在這裏身心會不由自主地放鬆。
    淩術在他身旁坐下，哼起了讚天的歌謠。
    “淩術。”
    “嗯？”
    “十一年前，我在這裏，把你帶走了。”
    淩術輕笑：“年僅五歲的人販子，了不起。”
    “如果不是因為我有爹爹的血脈和氣息，你會認得我，跟我走嗎？”
    “會。”淩術捏捏季七北柔軟彈嫩的臉頰：“你多招人喜歡啊。”
    季七北握住了淩術的手，就這麼麵帶笑容睡了過去。
    ……
    淩術顯然低估了讚天祭司的能力，尤其在沉靈窟中，簡直防不甚防。
    他的睡意才冒出點頭，人就被拉到了虛無縹緲的夢境中。
    既然是季七北的夢境，也就沒什麼好怕的了，淩術大膽地往前走，待迷霧散去，他回到了沉靈窟。
    這是怎麼回事？
    “進去吧，他在等你。”
    洞外傳來了桑隕的聲音。
    淩術轉頭，然後驚愕地張大了嘴。
    縮水縮成豆丁的季七北怯懦地向他走來，粉嫩得像隻撒了麵的糯米團子。
    “七北。”淩術不得已蹲下來才能與之平視。
    季七北環顧四周，奶聲奶氣地開始喊：“淩、淩術……淩術~淩術！”
    一聲蓋過一聲，洞窟內回音層層疊疊，聽得淩術抓心撓肝。
    他多麼想抱住這個小小的季七北，把他這冰冷的地方帶離。
    得不到回應，季七北的呼喊變成了哭腔，直至喉嚨沙啞完全發不出聲。
    季七北哭得沉靈窟裏的靈魂都躁動起來，連帶著沉眠的淩術也被驚醒。
    看著自己的魂魄走出來，來到季七北身前，淩術的內心無比複雜。
    季七北快速伸出小手，抓住了他的手，慢慢地牽引著他離開沉靈窟。
    淩術本以為這就結束了，卻沒想到石壁中竄出一道靈體直接砸中了季七北的後背。
    “啊！”
    “七北！”
    淩術心疼得要死，跑過去看得見摸不準，隻能幹著急。
    季七北摔了一跤，磕破了頭，趴在地上過了好一會兒才爬起來，他從始至終沒有鬆開淩術的魂魄，擦了擦眼角的淚花，步履維艱地往外走。
    淩術心中升起一股微妙的違和感，是哪裏不對？
    “七北……”淩術不確定道：“是你嗎？”
    原本要走出沉靈窟的季七北，回頭看了眼，微微一笑。
    那不是一個五歲孩子的笑容，盡管同樣的天真無邪，但淩術和他對上了視線。
    原來如此！
    這就是靈魂烙印能連上的原因，五歲的季七北當然不懂情為何物，但是十年後的季七北懂啊！
    淩術感覺自己被人從後猛拽了一下，跌回現實。
    他睜開眼，一身冷汗，第一時間去摸身旁的季七北，“七北，七北醒醒！”
    季七北迷迷糊糊醒來：“淩術？”
    不肯能是夢，淩術把季七北抱起來，搖晃道：“你剛才，是不是回到了過去？”
    這裏是沉靈窟，神力猶在，所以這個假設能成立：季七北跨越了十年的光陰，與之結為連理，將他的魂魄從沉靈窟帶了出去！
    在淩術的呼喚下，季七北恍惚了半晌，眼神逐漸清明，然後定定望著淩術，露出了和剛才夢境中一模一樣的笑容。
    “你這小子！”淩術又好氣又好笑。
    “桑雲大人說過，時間，是圓的。”季七北用手比了一個圓，“果然不假。”
    淩術摸摸他的頭：“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腰疼。”
    “……”這個除外。
    “我想家了。”季七北困倦地窩在淩術的臂彎裏，卻不舍得閉上眼睛，半睜半眯。
    “沒關係，睡吧。”淩術在他額間落下親吻，“這次，換我帶你回去。”
    季七北終於熬不住睡了過去，似是做著美夢，嘴角的笑一直掛著。
    淩術抱著他從沉靈窟下山，到有人煙的鄉鎮歇腳，等季七北恢複了再返程。
    他們還是一路遊山玩水回了平江府。
    這段隻有兩人的旅程對季七北來說，彌足珍貴。
    兩人手牽著手到了家門口，季七北看著門口的大紅燈籠和囍字，愣神道：“這麼久了還沒撤下嗎？”
    淩術憋著笑道：“這些都是新的。”
    季七北張了張嘴，說不出話。
    淩術摸著下巴低喃：“也不知道裏頭有什麼等著我呢。”
    兩扇大門緩緩打開，季天南揣著手，吹胡子瞪眼的，堵在門口不悅道：“還知道回來？”
    季七北深知自己和淩術“私奔”一事做得不妥，忙認錯：“爹，對不起。”
    “你知不知道你娘為你掉了多少斤眼！你就這麼不打一聲招呼和這家夥跑了，白養你這麼大。”季天南說完揮了揮手：“你先進去和他們賠罪，我有話和淩術說。”
    季七北不肯，一心護著淩術：“爹，不怪淩術。”
    “誰怪他了？”季天南一個白眼翻上了天，“我打又打不過罵也罵不過，你有什麼好擔心的？”
    淩術在一旁笑得別提有多開心了，這對父子一個比一個逗。
    “那您和他說什麼？”
    “說你倆的婚事！”季天南指著門上那個大紅的囍，吼得整條街都能聽到：“我和他談談要怎麼把你這個不省心的兒子許出去！”
    “……”季七北從頭紅到腳，瞬間不敢看淩術的臉。
    淩術也是老臉掛不住，幹咳一聲道：“吼那麼大聲幹嘛？進去說。”
    季天南瞥著季七北冷哼：“現在知道丟人了？”
    “爹……”季七北一副羞憤欲泣的模樣。
    淩術拍拍季七北的手背道：“七北，去和你娘還有大哥大嫂賠不是，我和你爹確實要好好談談咱們的婚事。”
    季七北麵紅耳赤地逃走了。
    季天南看著季七北一頭烏絲，不滿地咕噥道：“混賬東西，下手真快。”
    淩術聽到了，用手肘頂了下他的肚子：“當時情況緊急，禮數不周也沒辦法，就點了龍鳳燭將就將就。”
    季天南皺眉：“他又整什麼幺蛾子？”
    “救了霍連。”
    “救那玩意兒幹什麼？”季天南老大不樂意：“果然是禍害遺千年。”
    淩術歎氣：“總不能讓蘇茶守寡吧，蘇將軍保家衛國戎馬一生，含冤而死，留下這一點血脈，總不能白白給糟蹋了。”
    季天南點點頭：“也是，就讓他用一生去償還吧。”
    “不聊他了。”淩術說完從懷裏掏出了一張羊皮紙遞給季天南：“這算是聘禮。”
    季天南抖了抖，“這什麼？說實話就咱倆這交情，七北我打包送……我去！”季七北看完整個人都抖了起來，“這、這是什麼啊！？”
    淩術若無其事往裏走：“山海以北，二十五山，五千四百九十裏為聘，娶你季家二公子。”
    季天南捂著胸口，顫巍巍追上去：“你你你你哪裏來的？”
    “我爹娘留給我的老婆本。”淩術輕描淡寫地回答：“十六歲那年我把它埋在了沉靈窟裏，本想著不會有機會拿出來，不過既然要三書六禮，就不能委屈七北。”
    “你爹娘？”季天南神情複雜：“沒聽你提過。”
    淩術看他一眼：“我又不是石頭縫裏蹦出來的，隻不過我很小的時候就告別他們去獨舞藤林等人了，如果他們知道有七北這樣的兒媳婦，估計會很開心。”
    季天南提心吊膽地問：“要不要去找？”
    “他們不在人間，這麼多年了怎麼可能一下就聯係得到，七北說不定能感應一二，但是沒必要。”淩術平靜得像是在討論別人家的事情：“我可不是七北，不會向父母撒嬌，他們教導我的也都是隨遇而安，順其自然，雖說血濃於水，但現在我的家人，都在這裏。”
    季天南想起自己對淩術說過的話，熱淚盈眶：“淩術。”
    “這麼大人了，嬌情什麼？”淩術說著就將拳頭抵在了季天南的胸口上：“阿南，謝謝你。”
    “好端端的，說這些。”季天南用手背蹭了下眼角，攬著淩術的肩膀進屋：“我們先說說這婚禮要按照讚天的來還是……”
    這門親事，順理成章地開始籌辦。
    淩術唯一的親友就是季天南，而且這人還成了他的嶽父，最多會邀請孟寧先來觀禮。
    季七北的朋友就多了，幾乎上次來家裏賀喜的都要原封不動請一遍，包括他的兩個師父。
    鍾離家那邊還得鍾離秀親自去說，否則鍾離老家主可能會憤怒到背過氣去。
    淩術幫著季七北寫喜帖時，感慨道：“我們家七北就是人緣好。”
    季七北握著毛筆在滿桌的空白喜帖中抬頭，笑得靦腆。
    “天行閣的帖子得我們親自送，外人進不去。”淩術把天行閣那幾份抽了出來：“而且不問這人有個毛病，他雖然不能來，但如果你邀請他，他絕對會鬧別扭。”
    “……”閣主也太孩子氣了。
    “反正也要到鍾離家送喜帖，可以順道去天行閣。”
    “嗯，我想親自把喜帖給鳩遊師父。”季七北心心念念鳩遊的教誨與恩德。
    淩術看著勤勤懇懇寫喜帖的季七北，忍不住親了親他的臉頰。
    季七北差點把墨汁抖身上，無辜地望著淩術：“怎麼？”
    “寫累了吧。”淩術把毛筆從他手中抽走：“歇會兒。”
    季七北平躺下來的時候還在想：這樣子不會越歇越累嗎？
    ……
    婚期敲定之後，季家上下又開始忙活。
    季鈞霆作為大哥，對季七北的疼愛從不形於色，隻是有天早上，送了一份地契過去。
    兩處宅子牆都是挨著的，牆上開個門，鍾離秀還能去送碗湯。
    “大哥。”季七北感動得一塌糊塗。
    季鈞霆板著臉教育道：“都是要成家的人了，別動不動就哭。”
    “沒哭。”季七北洗了吸鼻子：“這宅子離家近，你和嫂嫂不是也在選地，為什麼先給我？”
    “我們習武練劍會吵著爹娘，而且又要考慮到以後還會有孩子，看遍了平江府都沒中意的，索性就買了塊地皮，按照我們的想法來修葺；至於以給你的這一處，地段清靜，格局景致也不花哨，你們也可以時常到家裏走動，爹應該會很高興。”
    季七北開懷道：“謝謝大哥！”
    季鈞霆展顏一笑，然後道：“你和娘要去外公家。”
    “嗯，明日動身。”
    季鈞霆正色道：“你和淩叔私奔之後沒多久，臨安城那邊傳來消息，鍾離裴……和鍾離家斷絕關係了。”
    季七北：“啊？！”

    作者閑話：

    正式的劇情在上一章就走完了，後麵的原本是作為番外，但篇幅不長，就融合了一下，作為後續，交代一些之前遺漏的坑（我可以提前完結撒花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