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閣終歸沒有為難霍連，談不妥也不會把他怎麼樣。
    官員都送回客居靜養了，也是可憐了這幫文弱書生，肩不能扛手不能拿的，要跑來這地方受苦受累。
    淩術喊住了方海川還有鍾離裴，問他們：“七北隻讓你們抓內鬼？”
    “他說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們沒啥存在感，沒人會在意我們，所以行動起來更方便。”方海川如實交代，順便補充解釋：“不是不信任你，季七北可寶貝你了，這種體力活我們代勞就行。”
    “還有一事，他讓我們量力而行。”鍾離裴道：“他想接符歎回來，不過我們能力有限，隻能期望閣主能對此事上心，符歎雖強，但仍是少年人，巫族險惡，不宜久留。”
    季七北擔心符歎，為了顧全大局，不敢問也不敢再提，就一直憋著，臨走了才和親友說上兩句。
    淩術了然道：“我明白了，我去和不問說。”
    “快點把那小子接回來吧，犯不著一個人吃苦。”方海川也十分惦記符歎：“就他那身板，能熬多久啊？要是他一個人能拯救蒼生早被拖去祭天了，也不用季七北跑出去折騰。”
    淩術莞爾一笑：“有你們這些朋友，是七北和符歎的福氣。”
    方海川瞬間驕傲了：“那是。”
    “沒我們事了，走吧。”鍾離裴轉過身，偷偷擦了下眼睛。
    兩人眼圈烏青，這幾天起早貪黑廢寢忘食蹲鞭老四，撐到現在實屬不易，一放鬆下來，就免不了困乏。
    淩術放他們去休息，琢磨起如何替季七北擺平最後一樁心事。
    ……
    符歎的詛咒被巫族的族長壓了下來，萬榮華如願以償把符歎抱回了自己的屋子。
    但也僅僅隻能有三日蟄伏，三日之後“鎖生”禁咒爆發出來，不見血是不可能的。
    萬家主也是拿兒子沒辦法，鬼迷心竅了似的喜歡符歎，苦口婆心說了半天，就是聽不進人話。
    符歎醒來十分虛弱，看到萬榮華的臉，氣得噴了一地的血。
    萬榮華哄著他吃點東西，符歎牙關緊閉，多看他一眼都氣得不行，渾身發抖。
    “阿歎，聽話。”萬榮華舉著勺子吹了吹熱氣：“你好幾天不吃不喝，身子要受不了的。”
    符歎的眼睛布滿血絲，恨不得將萬榮華生吞活剝的架勢。
    “我知道你恨我，但別和自己過不去。”萬榮華笑得溫柔：“你這次回來，我很高興。”
    符歎咬碎了牙才忍住不開口噴萬榮華一臉血。
    萬榮華在符歎的底線上大鵬展翅：“不養好身子，我怕你下不了斷靈台。”
    “萬榮華！”符歎的理智之弦崩斷，張口咬住了萬榮華脖子上的大動脈。
    鮮血濺得到處都是。
    萬榮華不知疼痛般，摟住了符歎：“喝血，也是好的。”
    符歎知道萬榮華瘋了，但自己也瘋得不輕，兩個瘋子在地上滾做一團，血腥味越來越濃。
    可惜符歎是真沒吃飽飯，沒多少力氣，否則萬榮華的脖子能生生被他咬斷，現在隻是血管破裂，沒死透。
    “阿歎。”萬榮華低聲道：“我死了，父親會殺了你，那麼，你又要怎麼完成任務呢？”
    符歎終於想起自己此行目的，鬆了口，可殺萬榮華的念頭絲毫沒有減弱。
    “阿歎最乖了。”萬榮華捏了個決，給自己止了血，草草收拾傷口，把符歎抱回了床上。
    符歎看著萬榮華這病態的言行舉止，雞皮疙瘩起了一身，“你瘋成這樣，你爹怎麼不管？”
    “巫族現在沒有不瘋的。”萬榮華重新拿起那碗湯，“阿歎，你應該慶幸，符門滅得早，否則你也會義無反顧地去製造這人間煉獄。”
    “我爹才不會做這種事！”
    “可他已經死了，阿歎，我不想你步符叔的後塵，脫離現在的巫族，苟延殘喘地活下去，總歸能等到卷土重來之日。”萬榮華意有所指道：“我拚了命，也會保住你的。”
    符歎隱約能從萬榮華的話語聽出什麼：“巫族到底怎麼了？”
    萬榮華一笑：“喝了湯，我告訴你。”
    湯是溫的，符歎連喝了三碗，被萬榮華直勾勾的眼神盯得都快炸毛了：強忍不適道：“飽了。”
    “巫族新任族長，要以蒼生為祭，引天門大開。”萬榮華道：“我不怕你回去告狀，我甚至可以告訴你，血海的由來。”
    “那是用讚天的血肉煉製的巫蠱，可以束縛他們的靈魂，不斷吸收天地靈氣繁衍蔓延，吞噬一切生靈；善惡兩麵，讚天是至善，通過巫術長久的淬煉，可以把那純粹的靈魂煉製得如同厲鬼索魂般可怖，若是要引渡這樣的魂魄，必須是由讚天祭司來，引他們回到讚天的歸宿——沉靈窟。”
    “沉靈窟曾是通天的捷徑，為了淨化族人的魂魄，讚天祭司會祈天，繼而上達天聽，族長就能去天界了。”
    符歎光是聽著就毛骨悚然：“你們瘋了！”
    “我們在世人眼中就是陰狗裏的爬蟲，肮髒、晦氣，永遠都見不得天日的活著。”萬榮華捏碎了手裏的空碗，麵目猙獰道：“我們明明也是人間的生靈，憑什麼我們就要被拋棄！就因為巫蠱過於殘忍不被認可，所以就要在這不毛之地苟且偷生嗎？！”
    嫉妒和不甘成為了每一個巫族心中的刺。
    他們看著被垂憐寵愛的讚天、不死一族的戰隱，又怎麼能相信天道，怎麼去信奉神明？
    符歎無法感同身受，他隻想離瘋癲的萬榮華遠一點。
    萬榮華去打水的時候，他用傳訊符將這些消息都傳回了天行閣，不問收到後，讓他早些回來。
    阿息被封的三天內，如果萬榮華帶他上了斷靈台，那這回他可能真的沒命下來了。
    符歎也沒想到巫族裏還有能壓住“鎖生”的巫術，他咬著下唇，可憐巴巴朝不問發出了求救。
    不問在那頭輕輕笑了，還以為符歎會傲氣地說“不用你們救我自己回來”呢。
    三日之期一到，萬榮華抱著符歎再度上了斷靈台。
    同樣的萬家奴仆，同樣的嘴臉，同樣的行刑者。
    萬家主命令萬榮華放下符歎的時，萬榮華沒有鬆手：“爹，符歎撐不住的。”
    “撐不住是他命不好，我仁至義盡，你要是不動手，我親自來！”萬家主可不敢拖延下去，“鎖生”出來不是開玩笑的。
    “我來，我動手就是了！”萬榮華把符歎放在軟墊上，讓他跪坐著，他看著滿眼都是憎恨和憤怒的符歎，平靜地為其整了整衣襟：“阿歎，恨吧，帶著對我的恨，好好活下去。”
    符歎突然睜大了眼，眼瞳中清晰地映著萬榮華的身影。
    “榮華，你幹什麼！？”萬家主看著萬榮華掏出了一把匕首，義無反顧橫在了自己脖子上。
    “爹，巫族是該翻開新的篇章，但翻頁的人，不是您，是阿歎。”
    ……
    斷靈台上混亂一片，香爐上的香燒盡，萬家主慌忙道：“給我攔住他！殺了符歎！”
    因為萬榮華這一耽擱，封印破除，阿息的彎刀從萬榮華的心口穿過，快到一滴血都沒有飆出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痛失愛子的萬家主當場崩潰，“殺了他！給我把他殺了！”
    阿息在斷靈台上大開殺戒，符歎視若無睹，他看著倒在血泊中的萬榮華，沒有悲傷，但好像也沒那麼痛快。
    最終他從萬榮華的手中拿了匕首，借著阿息撕開的口子，殺到了萬家主身前，幹脆利落地橫切一刀。
    “啊啊啊啊！別過來！阿歎你不能殺……”
    脖子以上都沒了的萬家主倒下，所有的萬家奴仆也都在阿息的切割下遍地橫屍。
    符歎提著萬家主的頭，冷聲對阿息道：“走了。”
    斷靈台下，還有大批大批的巫族等著他們自投羅網呢。
    阿息迫不及待殺下去，但在下麵等著他們的不是天羅地網，而是淩術的傳送陣。
    “看來不需要我幫忙了。”淩術坐在地上揉手腕，看著浴血奮戰的符歎，甚是欣慰，朝著殺人如麻的祁遠漠道：“人接到了。”
    祁遠漠宰完一圈人，殺氣騰騰地回來，身上幹幹淨淨，。
    符歎終於卸了力道，手中的匕首掉落，無所顧忌地往前一倒，被淩術接住。
    阿息不敢動淩術，隻是警惕地盯著。
    傳送陣亮起，在追兵未至之前把人傳走。
    淩術結束超長距離的傳送，半途就沒了意識，祁遠漠不得以扛著符歎抓著淩術，免得他們雙雙墜地摔死。
    但這回淩術好好把地點定在了地麵上，來迎接他們的是等候多時的不問以及上善若水兩位長老。
    阿息一到天行閣就回到了符歎身上，祁遠漠放下淩術，把符歎扔給不問身後的上善，圓滿完成任務，功成身退，瀟灑離開。
    不問扶著淩術，對著祁遠漠的背影可勁兒揮手：“大漠，謝了！”
    祁遠漠加快步伐，拐出了不問的視線。
    看著上善給符歎把脈，若水展眉道：“算是有了個好兆頭。”
    不問瞅了眼昏睡的淩術，“這一個個一天天的，就知道反反複複折騰。”
    “你自己這把年紀的時候幹啥呢？”
    “折騰大漠。”
    “……”
    

    作者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