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笑為了以防萬一桑隕回心轉意，喜服和拜堂的東西早就預備齊全。
    他們下了落雲台就直接去把還在做夢的不問喊起來，請他布置一下，騰個地方出來給他們成親用。
    不問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要娶讚天祭司？！！！”
    是顏笑瘋了還是祭司瘋了？
    “來不及了，你速度一點，我帶他去淩術那兒，他出嫁得按讚天那邊的習俗來。”顏笑說完就又飛走了。
    不問坐在床上淩亂：“我在做夢嗎？”
    直到祁遠漠冷著臉來踹門，通知他去做證婚人，不問都還在雲裏霧裏。
    淩術聽到這個心中毫無波瀾，甚至還鼓掌祝賀，皮笑肉不笑道：“恭喜你們有情人終成眷屬。”
    季七北呆若木雞，反應不能，傻愣愣地看著顏笑把桑隕交給了淩術，然後飛得無影無蹤。
    淩術打了水給桑隕清洗，期間顏笑派人送來了喜服，紅豔豔的一身，季七北捧著衣服同手同腳進屋，顯然人還是懵的。
    桑隕看著銅鏡裏披頭散發的自己，沒有半點尷尬和無措，甚至還很理智地提醒拿起梳子的淩術：“你不能。”
    淩術也是忘了自己和季七北已經是在沉靈窟成過親的，他拍了下額頭，讓季七北趕緊把方海川還有鍾離裴喊過來。
    季七北忙不迭地去叫人，本來打算睡個回籠覺和剛練完劍的鍾離裴都不明所以地進屋。
    看到換上紅衣的桑隕，方海川口水都要淌下來了：“這哪裏來的神仙？”
    鍾離裴來的路上看到天行閣裏已經在張燈結彩置辦什麼了，猜測道：“他是要成親？”
    “是，鍾離裴，你過來。”淩術將梳子塞到鍾離裴手裏：“幫他梳理一下，方海川，你之前趕野豬的炮仗還有麼？”
    方海川點頭：“還有幾捆。”
    “拿到院子裏炸了。”淩術道：“客居裏的那些弟子，會敲鑼打鼓的都叫上，十個時辰之內，要拜完堂。”
    方海川以為是不能耽誤吉時之類的，馬上奔了出去。
    季七北原地轉圈圈，莫名焦急起來，問淩術：“我能做什麼？”
    “門口候著。”
    “啊？”
    “我也一起。”
    淩術拉著他出門，一左一右守在門口。
    “淩叔，祭司哥哥要嫁給顏先生？”季七北到現在都沒緩過來。
    “是啊，嫁過去就不是讚天了，還能在人間待到天荒地老。”淩術感慨完，抬頭去看天有沒有下紅雨，也不知道桑隕這一嫁會不會加速讚天的滅亡。
    方海川扛著鞭炮過來，炸了個滿堂紅。
    鑼鼓喧天，好不熱鬧。
    天行閣辦事效率風馳電掣，半個時辰內就讓紅綢鋪天蓋地飄揚。
    院子裏噼裏啪啦放著鞭炮，方海川捂著耳朵高高興興跑過來通知：“接親的來了，新娘子呢？”
    季七北的眼睛不由自主往門板上瞄，沒敢吱聲。
    淩術轉身，大大方方跪下，同時門板打開，鍾離裴扶著桑隕邁出門檻。
    “恭送大祭司。”淩術俯身行禮，不卑不亢。
    季七北依樣畫葫蘆，跪拜喊道：“恭送大祭司。”
    桑隕在他們麵前停了停，然後目不斜視往前走。
    “等一下！還有我還有我！”
    這一聲宛若遠在天邊，但說話的人卻在話音落下之時，抵達了院落。
    來人正是孟寧先。
    季七北驚訝：“你怎麼來了？”
    “淩術預先通知的，傳送太費神費力，我能進來還是娘親幫了不少。”孟寧先說著走到了桑隕眼跟前，行大禮：“我代表其餘的族人，恭送祭司大人！”
    桑隕冰封的神情終於有所動容。
    孟寧先取出一枚鮮紅的繩結，舉過頭頂：“這是大家一起編織的千絲結，望祭司大人能帶著讚天一族的祈禱和祝福，風風光光出嫁。”
    桑隕抬手，讓孟寧先將千絲結綁在了他的手腕上，眼角餘光掃到淩術身上，對他刮目相看。
    淩術的深謀遠慮已經爐火純青到了老謀深算的地步。
    千絲結的編織最快起碼要三天，也就是從淩術醒過來開始，他就已經猜到了現在的局麵，瞧他這般有恃無恐，很可能還給顏笑出謀劃策過。
    本來是倉促的一場婚禮，卻硬是被淩術算成了一應俱全。
    千絲結綁好，接親的顏笑也來了，侯尋宿在他身旁，手裏捧著一隻紅木托盤，上麵擺著一把纏了紅布的剪刀。
    顏笑的喜服是暗紅色，衣袂上有墨線繡的卷雲紋，紅與黑交織，把他平時的那點輕浮都壓了下去。
    孟寧先跪在地上緩了緩，接著滿頭大汗站起來，和鍾離裴一起把桑隕送到了顏笑手裏。
    侯尋宿用剪刀取了顏笑和桑隕的一縷發絲，合並成一股，緊緊纏繞在一起，打成同心結，放入了早已準備好的錦盒中。
    桑隕已經虛弱到沒辦法自己走了，顏笑抱起他，剛一轉身，天空就傳來驚雷悶響。
    所有人都愣了下，淩術很快反應過來，對顏笑道：“不要放手，走下去。”
    顏笑摟緊桑隕，“我才不舍得放下呢。”然後在族人的簇擁下，抱著桑隕大步往前走。
    方海川來來回回製造氣氛，指揮迎親隊讓他們再鬧騰點。
    季七北跪在最後頭，淩術沒讓他起來，他也不敢動，雷鳴之時他先是嚇了一跳，然後雙手緊握放在唇邊，像是祈願一般，低下了頭。
    少頃光陰流逝，聚攏的雲層漸漸散開，投下了柔和明亮的光束。
    淩術若有所覺地回頭：“七北？”
    季七北在沒有經過任何指導的情況下，做到了天聽？
    方海川從前方奔回來問：“你們走不走？”
    “你們去吧，我和七北留下。”淩術隻能送嫁送到門口：“拜堂後我們再去。”
    方海川便跟著迎親隊走了。
    “七北，起來吧。”淩術在遠去的喧鬧聲中扶起了季七北，捏了下他的臉頰：“幹得漂亮。”
    季七北靦腆一笑，眨巴著眼向淩術討賞。
    淩術在他眉心落下蜻蜓點水的一吻，捧著他的臉道：“從現在開始，你真的要走上祭司的道路了。”
    季七北疑惑不解：“祭司哥哥不是能活下去了嗎？他不能繼續做大祭司麼？”
    “嫁出去的祭司潑出去的水。”淩術揚頭望天：“但他自由了。”
    季七北還是不懂，淩術也不再講解，拿了點喜糖過來喂季七北，等拜堂的時辰過了，他們才過去。
    不問作為證婚人，本來穿很正式，英姿颯爽，但拜完堂顏笑抱著桑隕猴急猴急洞房去了，留了手底下那幾個戰隱負責敬酒。
    於是不問外衣一脫，逢人就灌，祁遠漠離他遠遠的，裝作不認識這貨；
    孟寧先活像餓了好幾天，扒著碗吃個不停，狼吞虎咽，完全顧不上周遭的目光；
    方海川拎著個酒壇子追著鍾離裴喝，鍾離裴不想在喜宴上拔劍，隻能繞著跑；
    季七北和淩術的位置早就留好了，等他們過來，方海川和鍾離裴停下二人轉，坐下來一起舉杯慶祝。
    季七北隻沾了一舌頭嚐了個味兒，他放下酒杯，遺憾道：“符歎沒趕上這杯喜酒。”
    方海川拍桌道：“就是，這小子到底幹嘛去了？再不回來考核期都要過了。”
    鍾離裴回憶了一下：“他的任務地點離天行閣應該不遠。”
    淩術道：“你們別想著出去找他，第一這是舞弊，第二不問也不會放你們出去。”
    “……”
    被看破心思的幾人默默低下了頭。
    “吉人自有天相，符歎比你們聰明機靈，實力強悍，相信他能逢凶化吉，平安歸來。”淩術滿上酒，“我們能做的隻有等待。”
    方海川掄起酒壇喝得萬分豪邁：“說不定我們喝完這頓酒，他就回來了呢。”
    若是如此，最好不過。
    喜宴擺了一整天，從早喝到晚，季七北沉浸在酒香裏，沒怎麼喝都有些醉醺醺了。
    孟寧先可算是吃飽了，握著雞腿邊撕咬邊走過來，向淩術投去別有深意的一眼。
    淩術讓鍾離裴照看季七北，同孟寧先走了出去。
    “我得回去了。”孟寧先打了個飽嗝：“娘親他們在等我回去報喜。”
    “慢走不送。”淩術沒有挽留的意思。
    孟寧先道：“現在沒了祭司，我們該怎麼辦？”
    淩術語氣平淡：“你們應該看到星隕了。”
    “嗯，但是沒有新的星辰出現。”孟寧先咬著隻剩骨頭的雞腿，幽幽望著淩術：“如果你願意接任就好了。”
    淩術瞥了他一眼，沒說什麼。
    盡管淩術沒有祭司的天賦，但他擁有渾然天成的安定感和親和力，這點反而是高高在上的祭司所不能及的。
    孟寧先用腳在地上畫了個潦草的傳送陣，是真的打算走了。
    淩術有些羨慕孟寧先的年輕了，未滿十六的讚天就是能這麼肆無忌憚使用靈力。
    “走了。”孟寧先揮了揮手。
    淩術在傳送陣發動時，開口道：“不是沒有星辰誕生，星隕之夜過後，它不就出現了麼。”
    孟寧先怔住，然後被自己畫的陣法傳送而去。
    “淩叔。”季七北暈乎乎地跑了出來，“孟寧先走了嗎？”他還想來送送他的。
    淩術回轉身，看著稚氣未脫的季七北，很想收回剛才那句話，把他比作晨曦，還太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