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天，其他人陸陸續續回來，客居裏熱鬧非凡。
    季七北還收到了土特產，不知是誰送的，堆在門口有半人高。
    天行閣那邊核對過人數，確保無一丟失，當天就關閉了入口。
    鍾離合讓季七北記得帶上禮物，孝敬師父，季七北就從帶過來的東西裏挑了最名貴的幾株藥材出來，放在錦盒裏，送去給鳩遊。
    鳩遊收到禮物很高興，摸摸他的頭道：“有心了。”
    “謝謝師父多日來的教導。”季七北還記得台詞。
    “我還沒教你什麼呢。”鳩遊囅然而笑。
    師徒倆言笑晏晏，不問遊蕩過來，語氣羨慕：“鳩遊，你這小徒弟可真孝順，啊呀，怎麼辦？好想要一個啊。”
    “閣主。”季七北連忙行禮。
    “帶啥好東西給你師父了？”不問扒拉了一下鳩遊手裏的錦盒，對裏頭的東西沒什麼興趣，轉而饒有興味盯著季七北看，“看來你這五日過得很是滋潤啊，臉都圓了。”
    “……”季七北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
    鳩遊無奈地搖頭笑道：“別嚇唬孩子，你要想收徒，早就桃李滿天下了。”
    “我才不要，帶小孩好麻煩。”不問說著捏了把季七北粉嫩的臉頰：“除非是這麼乖的，不然最後的下場一定是丟給大漠管。”
    “咳！”
    祁遠漠帶著冷若冰霜的神情拐過牆角，眼中有怒意在翻湧。
    “啊，我突然想起我好像有個午覺沒睡，趕緊去補補。”不問立馬腳底抹油開溜。
    “……”
    季七北後知後覺行禮：“祁總管。”
    祁遠漠隻是淡淡看了他一眼，繞了過去，走了。
    鳩遊見怪不怪了道：“遠漠待人一向如此。”
    季七北已經領教過鍾離裴的別扭了，對於祁遠漠，他更是敬而遠之，絕對不會主動招惹。
    送完禮物，季七北回了客居，把帶回來的東西都收拾安置妥當，沐浴更衣清清爽爽開門出來，淩術已經做好了飯。
    在此期間淩術還去地塔接了禍鬥回來，幾日不見，禍鬥甚至粘人，淩術不想沾染他的口水，就將它趕到院子裏吃飯。
    “早些吃完，早些休息。”淩術盛好湯端給季七北。
    “我想把門口的土產分點給方海川，太多了，我們吃不完。”
    淩術看著他喝完了湯，同意了：“好，早去早回。”
    季七北捧了一隻小麻袋，送到方海川那邊，方海川正在烤雞，問他吃不吃。
    “……”總覺天行閣裏的雞快被他禍害完了。
    “季七北、季七北！”
    方海川一聲比一聲重，喊得季七北回了神：“怎麼了？”
    “你剛才像丟了魂兒似的。”方海川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沒事吧？”
    季七北道：“我沒事啊。”
    “估計是累著了，回去歇著吧，喏，給你隻雞腿補補。”方海川把烤好的雞腿遞給季七北。
    季七北帶著罪惡感把雞腿吃完，回了客居。
    入夜後的天行閣萬籟俱寂，針落可聞。
    月如弓弦，星子滿天，侯尋宿盤腿坐在屋頂，望月冥思。
    風起雲散，蒼涼的光輝落下，白霜鋪地，腳步聲格外清晰。
    侯尋宿低頭，空曠光亮的青石板上，季七北靜靜站著。
    “找我有事？”侯尋宿很是意外，以季七北的性格，是沒膽子再來找他了的。
    季七北點點頭。
    侯尋宿便飛身落下，邊走過去邊道：“難不成你搞清楚身上的氣息怎麼來的了？”
    季七北一笑：“不是怎麼來的，是本來就有。”
    侯尋宿瞳孔驟縮，俯身衝向季七北，伸手去掐他的脖子。
    季七北後腿一步，微微仰頭，歸淩出袖，擋住了侯尋宿刺過來的針。
    “到此為止。”
    不問的聲音響起。
    侯尋宿驚覺這聲是在他身後，下意識出手，但是手腕上砸下來一記手刀，他痛到握不住針，手腕仿佛斷了，抖如篩糠。
    不問挪了個身位給祁遠漠，涼涼道：“好歹是你徒弟，下手輕點。”
    祁遠漠糾正道：“我不收徒，隻是教他怎麼不被人幹掉。”
    侯尋宿在天行閣的老師就是祁遠漠，不過祁遠漠也不承認這個徒弟，隻默許他稱呼一聲：“祁前輩。”
    “連個好覺都不讓人睡。”淩術從暗處走出，伸了個懶腰，對著那個笑眯眯的“季七北”道：“你玩夠了就滾出來，拿季七北的身體冒險，虧你想的出來。”
    “季七北”身形一頓，他身上竄出的黑影很快彙聚成人形，接住了他癱軟下來的身軀。
    侯尋宿沒見過這等詭異的術法，身上起來一層雞皮疙瘩。
    掀開漆黑的鬥篷，露出了一張眉歡眼笑的臉。
    正是顏笑。
    “不問身為閣主洞悉一切，這就算了，你是怎麼知道的？”顏笑好奇地看向淩術，“我自認為藏得夠深。”
    淩術將季七北抱過去，晲著他道：“你晚上喝的那碗湯，是絲瓜湯。”
    “……所以？”
    “他不吃絲瓜隻喝湯。”
    “……”
    顏笑是真的沒想到季七北有這食癖。
    “到底怎麼回事？”侯尋宿被幾人圍著，手腕疼得直冒汗，又不敢亂動，隻能原地罰站。
    “換個地方說話。”不問轉身帶路。
    天行閣談話的地方有很多，不過要想不驚動其他人，不問選擇了他的書房，因為這樣等下談完他可以直接回隔壁的臥房睡覺。
    祁遠漠時刻緊盯顏笑，不放過他的一舉一動。
    “喂，我又不是來找茬的。”顏笑抬起雙手眨眨眼：“是淩術喊我來的。”
    淩術將季七北放在軟榻上，聞言點頭：“嗯，是我。”
    侯尋宿聽到了一個不可能還存在著的名字：“淩術？”
    “沒人教過你如何分辨他們。”不問看出了侯尋宿情況：“你可以憑本能辨認讚天，但如果對方修為高於你，亦或者可以隱藏氣息，你就認不出來了。”
    侯尋宿捂著手腕不言不語，不問說得沒錯。
    “我在這裏隆重介紹下我自己。”顏笑坐得端端正正，直視侯尋宿的炯炯有神的眼眸道：“我姓顏名笑，是戰隱族族長，來接你回家的。”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侯尋宿過了許久，才回道：“你騙我。”
    “冤枉。”顏笑歪倒在椅子上，“我人是進不了天行閣的，所以隻能放出一道幻影跟著季七北進來。”
    “不信他，那信我麼？”淩術走過來，解除了身上的一些“遮掩”，氣場全開。
    “你是讚天！”侯尋宿下意識抄家夥，被祁遠漠一個眼神製止了。
    不問悠哉悠哉提醒他：“你確定要在我麵前動手？”
    “……”侯尋宿在宿命和保命之間選擇了後者。
    “你與七北在落雲台上交談時，我和不問都在。”淩術淡淡道：“於是我傳書給了顏笑，讓他來處理一下。”
    不問點點頭：“這種時候族長還是有點用的。”
    “我假死多年，別說是下一代了，就是和我浴血奮戰過的弟兄都快不認得我了。”顏笑倒了杯茶，看著茶水中自己的模樣，笑中帶悲：“畢竟我是人人喊打喊殺的大魔頭。”
    侯尋宿無法理解：“他是敵人！”
    “誰告訴你的？你娘？”顏笑瞥了一眼，神情似笑非笑。
    “……”侯尋宿沒來由的開始怕他。
    顏笑放下茶杯道：“誰說天敵就要拚個你死我活？天地萬物相生相克，是一種自然規律，也是互相牽製約束的法則，一物降一物罷了，沒什麼血海深仇，何必魚死網破。”
    “說起來，還是你們族長欠了人家一條命。”不問客觀道：“淩術有自救之術，他卻留給了敵人，這份覺悟，可不是每一個讚天都有的。”
    這個夜晚注定要顛覆侯尋宿的三觀，破而後立。
    “現存世的戰隱不多，你能長這麼大，也是不容易。”顏笑上下打量著侯尋宿，“族人都在邊境，你跟我回去的話，應該是這一代裏最有人樣的。”
    戰隱打敗被迫生存在邊境線上，生活條件艱苦，食不果腹還要負重勞作，可謂苦不堪言。
    “我……”侯尋宿還沉浸在巨大的轉變裏，開始迷失自我。
    “不急，給你時間考慮，我也很久沒來天行閣了。”顏笑舒展手腳，換了個慵懶的姿勢躺在椅子上：“我的法術還能維持三天左右，到時你再給我答複。”
    說完，他化作濃黑的煙霧，飛回了季七北身上。
    季七北還沒醒，所以重新爬起來的仍是顏笑，他操控著季七北的身體走了幾步，蹦了蹦。
    “你怎麼會附在季七北身上的？”不問很好奇。
    顏笑大大方方道：“本來是選了他那個表哥，不過我突然很想試試，戰隱的術法對讚天是不是也有用。”
    侯尋宿猛地抬頭：“你什麼意思？”
    顏笑聳肩：“季七北是讚天啊。”
    “可他否認了。”侯尋宿不信季七北會撒謊，還能撒得天衣無縫。
    “他不知道。”淩術為季七北解釋：“而且他也不是生下來就是讚天的。”
    侯尋宿不明覺厲望著他。
    顏笑咳了一聲，笑得那叫一個意味深長：“你可以理解為嫁雞隨雞嫁狗隨狗。”
    “……”
    淩術沒有糾正他的用詞不當，默默別過了頭，他不想看到季七北的臉上出現這種表情，十分違和。
    侯尋宿很聰明，他已經從中覺察出什麼，盯著淩術看了會兒，又看了看被顏笑附身的季七北，若有所思起來。
    “我勸你不要深入解析。”不問怕他一不小心打開了新世界大門。
    “那就……”顏笑慢慢閉上眼睛，“換人吧。”
    他的話音落下，季七北往前衝了一步，被淩術扶住。
    “淩叔？”季七北眨巴著眼看著他，茫然無措。
    淩術揉揉他的頭發，什麼都沒說。
    “這是哪裏？”季七北看了一圈，然後瞬間精神抖擻：“閣主！祁總管！侯、侯尋宿？”
    為什麼他們都盯著自己看？還一臉複雜。
    不問笑道：“夢遊啊。”
    季七北懵：“啊？”
    “下次夢遊，就讓淩舒把你綁起來。”
    “夢遊？我？！”季七北驚了。
    淩術不忍道：“沒事，我看著你。”
    祁遠漠轉向侯尋宿：“明天不要遲到。”
    “是。”侯尋宿對祁遠漠還算尊敬。
    季七北不知道腦補了一堆什麼東西，神情慌張，淩術哄著他往外走，出門之際無奈地朝裏麵使了個眼色。
    一屋子人演給季七北一個人看，個個都憋笑憋得內傷。
    他們走後，不問捧腹大笑道：“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無聊。”祁遠漠冷淡離去。
    侯尋宿和祁遠漠同感，不過他沒膽子說出來，恭恭敬敬告辭，回去刷新三觀，消化一下今晚所見所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