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天行閣，家世背景都拋開，個個都是初出茅廬的少年郎，有的稚氣未脫，有的老成持重，紮堆在一起，瞧著甚是賞心悅目。
    季七北換上天行閣的服飾，不是量身定製的衣裳，最小的尺碼他穿都會大出一圈，淩術看他跌跌撞撞走過來，忍笑忍得好生艱難。
    方海川倒是正正好好，隻不過他若是一年內個頭長太凶，怕是也不夠穿。
    淩術安慰季七北：“先去熟悉一下地方，晚上給你改一改。”
    季七北乖乖點頭：“好！”
    淩術要給他改衣服！
    天行閣他們能去的除了平時聽課學習的地方，就是幾個露天教場、萬卷閣、藏鋒閣，長老還有閣主的住所一概不能進。
    但就這麼幾個地方，逛一圈下來，也是累得夠嗆。
    天行閣內更像一座城，據說閣主少時結識了一堆能人異士、綠林好漢，其中不乏被江湖通緝的江洋大盜、暗閣殺手，傳說五花八門，數不勝數。
    方海川偷偷告訴季七北：“我聽鄉親們說，天行閣還關著一隻怪物，是上古時代的東西，會吃人。”
    季七北瞪大眼睛：“吃人！”
    “是啊，每年都有擅闖天行閣的宵小，都有進無出，外頭的人傍晚時分能看到天行閣上空出現巨大的鬼影，說是那怪物的影子。”
    季七北想了下迄今為止看過最嚇人的“怪物”，大概就是崦嵫山上的孰湖了。
    不過孰湖待人溫和，相處久了也沒起初那麼可怕。
    “也許，隻是傳聞。”季七北道：“爹爹說過，天行閣行事磊落，他們要殺入侵者無可厚非，但絕對不會養怪物來禦敵。”
    “這倒也是，眼見為實。”方海川點點頭，“你爹說的對。”
    負責給他們領路介紹的小童帶著百來號人繞了一圈，路過藏鋒閣時，停了一下：“沒有佩劍的可以過去選一把，即便不習劍術，有佩劍在身，好過赤手空拳，亦或是其它武器，隻要稱手，皆可取走。”
    小童說完，袖子一甩，震開了藏鋒閣厚重的木門。
    修習劍術今年有的不少，都自帶佩劍，但還是跟進去湊個熱鬧。
    方海川在老家隻一把柴刀傍身，入閣儀式上，不問提議他修棍法，所以他想找一根鐵棍，看著霸氣。
    季七北的劍術用慘不忍睹來形容都不為過，淩術早已放棄，而“天心術”究竟是什麼，他還沒來得及問。
    藏鋒閣裏的兵器無數，很多都是各地搜集來的，比如原有主人身死或者被丟棄的無主之物，也有入侵者的兵器，至於入侵者是死是活，那就無從考究了。
    “季七北，你看到鐵棍了嗎？”方海川已經看花眼了。
    藏鋒閣內單用一枚月光石照明，就能通過兵刃的反光而照亮整做樓閣，可見其數量之恐怖。
    季七北便開始幫著方海川找棍子，方海川看他完全不顧自己，便問：“你用什麼兵器？我給你參謀參謀。”
    季七北正要拒絕，卻有人比他更快一步過來，譏諷道：“他能拿的穩什麼兵器？哦，木劍說不定可以。”
    方海川光聽語氣就知道來者不善，警惕地看過去：“你誰啊？”
    季七北看到後，低聲道：“二表哥。”
    鍾離家是大戶人家，鍾離家主有一妻一妾，這二表哥便是妾室的獨子所生，是鍾離家的二少，單名一個裴字。
    鍾離裴嗤之以鼻：“怎麼，姑母肯放你出來丟人了？”
    方海川怒道：“你他娘來找茬的？”
    鍾離裴抬起下巴蔑視道：“真是物以類聚，看看你結交的都是什麼貨色？”
    “喂！”方海川被無視後更為惱火，上前揪住鍾離裴的衣襟條件反射想揍一頓。
    季七北連忙勸架：“別打別打！”
    鍾離裴大笑：“憑你一介村夫想動我？”話音剛落，鍾離裴手中長劍出鞘，發出雪亮的光。
    方海川反應過人，自己閃開的同時把季七北也拉到了身後，免得他被誤傷。
    季七北腳步不穩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仰頭看著鍾離裴指過來的劍鋒，嚇得渾身發抖。
    “看看你這沒出息的樣！”鍾離裴毫不避諱地大聲嘲笑，並警告道：“不管你是用什麼手段爬上來的，給我記好了，你身上一半流著我鍾離家的血，丟人也請分一下場合。”
    周圍的視線讓季七北抬不起頭，方海川瞥到柱子旁的花瓶後有根掃帚棍似的東西，不管三七二十一，抓過來就往鍾離裴劍上砸：“閉上你的狗嘴！”
    劍刃被硬生生砸進了地板裏，方海川自己都差點摔倒，他沒想到這“掃帚棍”這麼沉，隻揮舞了一下仿佛腰都要折了似的。
    一直觀望這邊的小童冷靜道：“這根玄鐵棍極少有人拿起，小兄弟天生神力，不如就將它帶走，好過在藏鋒閣積灰。”
    方海川還在用吃奶的勁兒抬棍子：“哈？”
    鍾離裴也拔不出自己的劍，憤然道：“這什麼東西？快拿開，我的劍！”
    季七北爬起來，對方海川道：“恭喜。”
    “恭喜個毛線！”方海川捶了下腰，“這東西太沉了，我剛才怎麼拿起來的？”
    “我也不知道啊。”季七北撓撓頭，“你出手太快了，沒看清。”
    “……”
    小童一臉冷漠走開了。
    鍾離裴惱羞成怒：“季七北，都是你！遇到你就沒好事！”
    “我……”季七北十分冤枉。
    方海川替他說話：“明明是你自己過來招惹我們，現在劍拔不出來了吧，報應！活該！”
    “你！”鍾離裴沒力氣再罵了。
    玄鐵棍壓著鍾離裴的長劍，劍身一半都卡進了地板裏，兩人合力都拔不出。
    季七北細胳膊細腿的，幫著方海川把玄鐵棍挪開，但不管他怎麼使勁，玄鐵棍仍是一動不動。
    藏鋒閣對麵的高樓上，淩術單手托腮，他的視野很廣闊，穿透門牆，能看到裏頭的情景，被方海川的行為笑得前仰後合。
    不問乘風而來，落在他身側，提醒道：“陪讀是不能跟過來的，家屬也不行。”
    “所以我隻是在這看。”淩術現在就差在屋簷上嗑瓜子了。
    “就這麼……擔心？”不問原本是想用“恩愛”二字的。
    “阿南的話，他不禍害別人我就謝天謝地了，但七北，少看一眼我都坐立難安。”
    不問盤腿坐下，同他並肩看戲，“你有把劍，在我這。”
    “哦，那個啊，我不用了，給你好了。”淩術都快忘了自己有這麼個東西了，“我不喜歡帶著兵刃，硌得慌。”
    不問惋惜道：“那可是各大家族專門為你打造的……”
    淩術冷笑打斷：“用於戰爭的殺伐之物。”
    “得，我說錯了還不行麼。”不問用肩膀碰了下淩術，“我沒想著你還能活著回來，所以，我把它放在藏鋒閣了，萬一哪個不長眼的拿走了，不怪我啊。”
    淩術無所謂道：“可以啊，賣相那麼差，有人看上也是緣分。”
    不問嘖嘖兩聲，笑問：“你就不想著給你家那孩子？”
    對哦，淩術還真沒想到。
    萬一鍾離裴再來找麻煩，還能用來嚇唬他。
    在不問的旁敲側擊下，淩術決定了，召喚那把塵封二十年的劍——歸淩。
    當年為了讓淩術上戰場，各方勢力絞盡腦汁，費盡心思，而歸淩劍就是淩術用來為難他們的一道題。
    歸淩劍身刻有三百讚密紋，中心一條血槽，其劍本就是克製戰隱一族的“法器”。
    淩術劍術一般，他是用“術”去控製“劍”，所以根本不用他動手，歸淩自己就能做到護主這一點。
    因此當歸淩收到主人的指令從劍匣裏竄出來時，引發的動亂可不小。
    歸淩是一柄短劍，沒有劍鞘，它鑄成之日就跟著淩術上了戰場，然後與自己的主人生離死別二十年之久。
    血槽裏引過淩術的血，歸淩有靈，它得到淩術的召喚，衝出來好一頓鬧騰，藏鋒閣千百把兵器與之共鳴，響徹雲霄。
    底下的季七北被劍鳴聲炸得抬起頭，卻見一柄短劍從天而降，筆直豎在了他的眼前。
    “我去，這什麼？！”方海川背對著歸淩，一轉身險些撞劍刃上。
    “它……”季七北覺得這劍似乎在喊他，便伸出手，踮腳握住劍柄，將歸淩拿在手中，翻來覆去地看。
    小童在門口驚愕地看著季七北，一臉活見鬼。
    另一邊，淩術收回手，拍拍衣服上的灰，末了伸了個懶腰：“我該回去了。”
    不問擺擺手：“慢走不送。”
    “有空咱倆喝一杯。”淩術言罷，輕輕一躍便掠過了兩座高樓。
    不問看向亂成一鍋粥的藏鋒閣，摸摸鼻子，事不關己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