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風湧江寧  第十一章 梨園一曲路逢明戲人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417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一把白色的紙錢高撒蒼天,沒有靈堂,沒有哭喪,隻有三道縞素之影靜跪山頭,一夕之間,白家祖墳上又多數隻新塚。
    身後由遠及近傳來腳步聲,兩人警惕間轉身一看,來人竟是言豫。
    樹倒猢猻散,牆傾眾人推。將軍府被抄時,不知有多少人明日暗裏來踩上一腳。昔日晚楓居盛名江湖時,亦不知有多少人前來巴結示好。如今式微,皆怕沾惹上麻煩,從頭至尾也不見一人來悼唁。
    “言先生!”白璋叫了他一聲,言豫也淡淡地點頭算是回應,隨即便在每座碑墓前都上了三炷香,對白昕道:“這件事還沒有結束,你要當心落入他人口舌。”
    若論起此生最厭煩頭疼之人,言豫定然是白昕心中最佳的人選,可偏偏對他關懷備至的也是此人,在這樣敏感又危險的時刻,言豫居然還能這樣不避嫌又不顧安危地跑來吊唁。
    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白昕的眼睛瞬間就模糊了,言豫並不是與晚楓居走動最頻繁的,可白芾曾說,他一定是與晚楓居最親厚的。白昕此時方明此理,想起他往日裏對自己的嚴厲與苛刻,自己心中還頗多怨言,白昕隻覺得大錯特錯,不識恩師。
    對他恭恭敬敬施過一禮後,白昕咬咬牙,道:“先生上過香後趕緊走吧,莫要再問白氏與晚楓居的任何事情。”
    陸宣也對他施了一禮,道:“言先生,溫王府會妥善處理好此事的。”
    言豫靜靜地望著他,眸光複雜。陸宣不解:“言先生有事要說?”
    白昕立刻掃過目光來,與言豫對視一番後,催他道:“先生還是趕緊走吧,莫要惹禍上身。”
    言豫又對著眾墓塚拜了一拜,對二人道:“千萬小心。”
    白昕點頭:“先生亦是。”
    晚楓居盡毀,白氏案未熄,陸宣自然不會讓白昕叔侄二人獨留此處,一切處理完畢後,三人便下了山。近城門口時,大河問道:“公子,我們回府嗎?”
    陸宣看了白昕一眼,正是在征求他的意見。白昕想了一想,道:“去轉轉吧。”
    前麵便要入城了,陸宣道:“大河哥,你先帶人回去吧,我們去街上轉轉。”
    大河有些擔心:“我還是跟著兩位公子吧。”
    白昕輕輕一笑:“我不曾在江寧露臉,達官士族裏沒有認識我的人,不用擔心。”
    陸宣也道:“我從未正式露過麵,想來也無人識我。”
    大河聽了,在心底默默說了一句:就憑這張臉,有沒有正式露過麵還重要嗎?可見他二人都是這樣堅持,他一個做下人的也不好多說什麼,便道:“既然如此,那還請二位公子早些回府,免得讓王爺掛念。”
    兩人帶了白璋,棄馬慢行,為防引人注目,已經換下那身縞素了,如今走在街上隻與常人無異。
    梨園閣的門口依舊是熙來攘往,仍有夥計在門口站著招攬客人,見了三人從門前經過,迎上去道:“幾位安好!咱們梨園閣昨日才排了一出新戲,今兒個可是首場,不如上樓去觀一觀?”
    白璋平日裏是最愛聽戲的,若換做是以往,早就大吵大鬧地要進去聽一聽了,如今卻是低垂著腦袋不聞不問。陸宣怕他心中憋出病來,便做主道:“也好。”
    梨園閣內不論是大廳還是雅間都是人滿為患,三人好不容易才尋了個位置坐下,戲就開始了。帷幕緩緩拉開,出現在戲台中央的是兩個武生裝扮的戲伶,一人道:“將軍可是真願助我等一臂之力?”
    另一武生答:“自然!將軍隻有一個條件,事成之後,將亳州一地送與大晉。”
    這兩句戲詞一出,不隻是陸宣與白昕二人,場內所有聽戲的人全都愣住了,整座梨園閣瞬間鴉雀無聲。一旁的桌子上,有兩人竊竊私語:“這戲本子寫得可真夠大膽的,誰不知白氏案觸到了陛下的逆鱗,他們還敢這樣大張旗鼓地搬到戲台上來。”
    “噓!小點聲,聽說高司正在梨園閣也是有分成的,他們敢唱這出戲,高司正哪會不知道?陛下又怎會不知道?”
    “你是說,這是陛下默許了的?”
    “可不是?陛下都恨死白家了,聽說前日斬首白家百餘人後,陛下依舊是龍顏大怒,竟然還派人將白老將軍的屍骨給起了出來,拖出棺來狠狠鞭屍呢。”
    陸宣與白昕立即對視一眼,眼中是同樣的震撼與驚愕。
    “敢問兩位,剛剛說的都是真的嗎?”陸宣朝那私語的兩人靠近了幾分,問道:“你們說的可是白靂老將軍?”
    一人左右看了看,見周圍的人都沉浸在台上的說戲中,這才低下聲來對他道:“這事雖然知道的人不多,可卻是千真萬確。我有朋友在禁軍中當差,那日正逢他執勤,據說白老將軍的那副屍骨都被抽打得四肢不全,成了一攤碎骨。”說著便唏噓地搖搖頭,“死了都不安生,真是可憐可歎。”
    另一人道:“要我說,陛下這次也太狠了,姑且不說這白將軍是否真有謀逆之心,就說白老將軍吧,也算是一身赤骨了,陛下即便是遷怒,也不該扯到他的身上,他是真真切切保衛了陳唐數十載的。”
    陸宣默默地轉回了身去,無可奈何地對白昕搖搖頭,聽到戲台上,一戲伶大聲道:“啊呀呀!這……這……竟然是與晉賊互通的信件!”
    白昕的臉色驀然一凝,眼中是止不住的衝天怒火,兩鬢都爆出了青筋來,一瞬間連呼吸聲都急促了許多。陸宣頓時萬分後悔,他為什麼要做主來看這出戲?
    擔心白昕突然動怒失控,陸宣握緊了他的手,小聲道:“我們還是先走吧。”
    白昕卻沉默地搖了搖頭,半晌才平息了幾分,對他道:“我倒想看看,這出戲能把黑白顛倒成什麼樣子。”
    話音剛落,突聞一陣摔桌罵娘之聲高高喝起,將那戲台上的聲音都遮了幾分,此舉頓時將聽戲人的目光都聚集了去,正是一個年輕的書生在破口大罵:“此等國事,也能容得這樣肆意玩笑!逝者已矣,恕我直言,這出戲未免太過火了些!”
    立刻便有人站起來與他對喊:“白氏通敵賣國,證據確鑿,這出戲不就是要敲山震虎,警戒旁人嗎?何來過火一說!再者,白氏既然敢做,那便要想到事跡敗露時的後果,明明是他們一族自掘墳墓,又與旁人何幹?難道是我們大夥逼著他去叛國的?”
    一人起頭,數人相附,梨園閣瞬間喧囂一片,兩方對罵中,書生勢單力薄,漸漸敗下陣來。他將袖子狠狠一甩,指著麵前這群與他針鋒相對的人來,“奉勸在座各位,莫要將話說得太滿!”
    白昕見那書生憤然離去,將白璋一牽,對陸宣道了一句:“咱們也走吧。”說著便快步疾走追上書生,對他禮行一番,道:“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書生臉上的怒氣雖然未散,可見他二人如此彬彬有禮,也回了一禮,道:“在下韓墨舟,不知二位如何稱呼?”
    兩人各自道了姓名,邀他入就近的茶樓小酌幾杯。幾人依窗而坐,韓墨舟道:“不知兩位有何指教?”
    白昕道:“指教倒是不敢,隻是想冒昧地問一句,韓兄今日於梨園閣一舉,心中有無悔懼?”
    見他似是不大理解,陸宣便解釋一遍:“如今不論是誰,提及白氏案時都是能避則避,梨園閣這出戲,不過是為了迎合陛下的心病,解解怒火罷了。韓兄今日這麼一鬧,隻怕不到半日就要弄得人盡皆知了,若是不幸牽扯其中,隻怕是無辜至極啊。”
    韓墨舟笑了笑,道:“二位有所不知,我其實是個寫戲本的,從前也讀過幾年書,考過科舉,可是屢次不中,便轉業入了戲班。白將軍於我有恩,故而我是不相信白氏通敵叛國這一說的,今日見到梨園閣竟然公然將此案翻作為戲,還公之於眾,心中很是憤慨,便忍不住瀉了一通火。當時快言快語,也沒想那麼多,倒讓二位見笑了。”
    白昕突然道:“敢問一句,”香雪鏡花海”可是韓兄所作?”
    陸宣不可思議地看向韓墨舟,見他點頭:“不才,正是。”
    提起香雪鏡花海,陸宣真是太過熟悉了,據說當年這出戲剛剛出來時,可謂是洛陽紙貴。之前他與陸詠沿街賣藝的時候,也是唱過裏麵幾幕的。便問道:“如此想來,”拜月”的詞風與”香雪鏡花海”很是相似,應當也是出自韓兄之手了,那為什麼後來就再不見類似的戲本了?”
    韓墨舟道:“”拜月”之後,我惹上了一出官司,入了幾年牢,前不久才剛剛被放出來。如今新戲不斷,世人隻怕早就不記得”香雪鏡花海”和”拜月”了。”
    白昕道:“韓兄能一直記著白將軍的恩情也很是不易,想來也是位耿直的性情中人,憑你昔日的才華,還怕不能寫出更好的戲本?”
    韓墨舟無奈地搖搖頭:“不寫了。從前還能借”香雪鏡花海”和”拜月”警醒警醒世人,可今日梨園閣一見,已是徹底寒了心了。白氏案中所謂的證據,根本就不能謂之證據,不過是高驄此等小人從中作梗,為謀取更大的權利罷了。在其位卻不司其職,一味地隻知趨炎附勢,以致現在的不少戲伶都忘了本心,隻知明爭暗鬥,為了榮華富貴不折手段。戲圈的水就是被他們給攪渾的!”
    陸宣暗自一驚,此人不過三十上下,卻能將陳唐的腐敗看得如此透徹,真是令人不容小覷。
    幾人一時都沉默了下來,韓墨舟已將自己的經曆盡數道出,便問他二人道:“我觀兩位還有這位小公子都是衣著不俗,想來也是大戶人家出身,今日請韓某喝茶,怕是有他事相說吧。”
    白昕淡淡笑道:“韓兄多心了,我們不過是敬佩你的勇氣與直率,想結交結交罷了。”話音剛落,便聽到一旁傳來一聲音道:“冒昧多擾,還請幾位不要覺得唐突,在下不才,也想多交幾個朋友,不知幾位肯不肯賞臉一談?”

    作者閑話:

    來來來~~~~一起來猜猜最後是誰在說話
    預告:
    他吃過這天下最難下咽的飯,穿過破爛不堪的衣,睡過又髒又亂的街頭,卻獨獨沒有想過會有一天成為人上人,得到萬眾矚目。
2024, LCREAD.COM 手機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