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宣順從地跪坐在他身邊，眼睛一瞟，見白昕麵前放著一張寫滿字的紙，再仔細一看，這紙上所寫內容很是熟悉。隨即反應過來，這不就是由他所寫，言豫批改之後下發的那篇文章嗎？上午不過那匆匆幾眼，白昕竟然都記了下來？
    他不太懂白昕的意思，指著那紙道：“師兄，你這是？”
    白昕笑了笑，道：“怎麼，自己寫的都不認識了？”
    陸宣不得不承認，看到的第一眼，他確實沒太認出來。原因很簡單，與他相比，白昕的字已有名家風範，由於自小得到言豫的教導，又有越凝這樣懂字的人加以指導，他的一手行書矯若遊龍，且筆法遒勁，很是賞心悅目。
    “那……師兄此舉何為？”陸宣將自己那張帶有批注的紙放在書案上，兩張一對比，果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雲泥之別，無外乎此。
    白昕用手指了指他文章裏的第一段，道：“起頭還不錯，承接也還勉強，可這轉……”他用手指輕輕叩擊桌麵，看向他：“毫無憑據。”說著便開始給他講解作文的常規結構以及起承轉合的必定之法。
    “還有這詩文，”白昕又指了一處，“平仄不分，對仗不齊。”
    陸宣聽得麵紅耳赤。
    白昕又從最基本的詩格給他講起，挑了幾首詩文給他做演練，一字一句，很是仔細。隨後又讓他根據方才所講的內容，即刻賦詩一首。
    陸宣支著筆，一首詩寫得很是艱難，麵前的燭火左右搖擺，上躥下跳，似乎正嘲諷著他，晃得陸宣眼睛都是花的。白昕見他以手護眼，便從一旁的閣架上拿了一隻剪刀，將那細長的燈芯剪了一截。屋內瞬間便暗了幾分，那搖晃不已的燭火也穩了下來。
    不知不覺已是三更，白昕看著他勉強作出的新詩，並不點評，隻點了點他之前寫的那篇文章，道：“還是用這個題目，你回頭再作一篇文章給我。今日也晚了，你暫且歇在我這兒吧。”
    直到躺在側屋的床上，陸宣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他竟然歇在了浥塵閣？想起上一次白昕還嚴厲嗬斥不讓他進來，如今態度反轉之快讓他有些不知所措，心裏難免起了一點小人之心，開始懷疑白昕是否又在給他下套。
    神神忽忽思索了大半夜，天明才迷迷糊糊睡著，等到睜眼時，已是日上三竿。
    他竟不知不覺睡到了巳時，急急忙忙穿衣起身，剛從側屋踏入正閣，就看到白昕正端著一本書在看。
    聽到腳步聲，白昕抬起眼看了看他，指著桌案上的一隻食盒：“吃吧。”
    陸宣揭開一看，一碗白米粥並上一碟饅頭，心裏突然一哆嗦，想起那日的夾生粥和苦饅頭來。
    白昕低聲一笑，將書合上，看向他道：“這次不惹你。”
    他將粥端起，餘溫尚在，還冒著幾絲熱氣，將信將疑抿了一口，竟是滿嘴甘甜。又拿起一個饅頭啃了一口，鬆軟可口，似是剛出爐不久。
    “師兄，”陸宣一邊啃饅頭，一邊問他：“上次那饅頭為何是苦的？”
    白昕眼中笑意仍在：“黃連汁和麵，還是我親手和的。”
    陸宣差點被一口饅頭噎死，咳嗽幾聲：“那你為何對我態度大轉？”
    “隻為赤心，不枉此生。”白昕道，“不是你告訴我的嗎？況且，教習新弟子入門本就是我的職責，這還是阿伯定下的。”
    陸宣又喝了一口糖粥，道：“我太差了，讓師兄費心了。”
    白昕舉起茶杯抿了一口，道：“若是能將你這樣什麼都不懂的新人教成一個全才，豈不是證明我更有本事？”
    陸宣羞愧難當，小聲道：“我今日又起晚了。”
    白昕道：“反正你也跟不上言叔叔的進程，去不去有何分別。”
    “那師兄你……”
    “他講的那些我早就看過三五遍了，去不去無甚差別。”
    陸宣聞之更加羞愧了。
    見他已經吃完了，白昕起身將自己的書案讓給他：“按照昨夜與你講的，用之前的題目重新寫一篇，一個時辰後交給我。”
    陸宣正要再看看自己之前的文章，白昕突然將之抽走，道：“重寫。”他便隻好老老實實握起筆，望著麵前的白紙發呆好久後，才緩緩落筆寫下幾個字。
    一個時辰後，白昕無情地拿走了他才寫了一半的新文章。
    陸宣見他眉頭微蹙，便把頭壓得更低了，聽得白昕道：“從今日起，每日臨兩個時辰的帖。”說著用手指點了點桌麵，“現在就開始。”
    一連七日，日日都是白昕親自督導。陸宣這日總算在一個時辰內寫完了文章，剛剛臨帖不久，便聽到身後有淡淡的吸氣聲。他扭頭一看，白昕的臉與他離得極近，正看著他握筆的那隻手，道：“你這運筆不對，腕部太過僵硬了，難怪這麼多天了，一點進展也沒有。”說著直接抬起右手，覆在陸宣握筆的手上，道：“欲左先右，欲上先下，運時收藏筆鋒，逆入平出，有往必收，無垂不縮。”
    他一邊說著，一邊握住陸宣的手，提筆沾了墨在紙上為他演示。陸宣一時有些不適，即便是陸詠，都未曾這樣手把手教過，他的餘光落在白昕修長的手指上，骨節分明，溫潤如玉，陸宣覺得自己的呼吸都有些局促了。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白紙上落下了八個正楷大字，陸宣心中好生羨慕，不覺嘀咕出聲：“不知我何時才能練成這樣。”手上突然一涼，白昕已經收了手，道：“多練練，自然就成了。”
    陸宣小聲應著，白昕又將一疊書放到書案前，對他道：“每日看一個時辰。”他隨便翻了幾本，發現這些都是前人留下的詩詞名句以及各種文字典故。
    白昕繼續道：“看完之後，全部背下來，每隔七日，我抽查一次。”
    “什麼？”陸宣看著麵前那厚厚的一疊書，心中突然覺得這又是白昕在整他。
    “你底子太弱，若不下猛藥，如何能夠提升？”似看出他心中所想，白昕又笑道：“你若是覺得我欺負你，那我也不反駁了。”
    陸宣徹底無言，隻好認栽。
    

    作者閑話：

    今日的第二更！！忙中偷閑趕了一點新稿，碼字是個體力活嚶嚶嚶……
    一對一家教模式開小灶啦，浥塵表示，自己的媳婦還是得自己來教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