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食鋪買了些吃的準備回客棧，路上正好看見有人擺攤在賣鞋。織錦繡的鞋麵上翠鳥、花卉栩栩如生，大姑娘小媳婦們紛紛圍在邊上挑選。
    我想起唐萱腳上那雙破爛不堪的繡鞋，情不自禁停下來注目觀看。
    老板娘是個久經世麵的婦人，見到我這副醜怪的模樣竟也不害怕，笑眯眯上來做生意。
    “這位客官，可是要為家裏的小娘子買鞋麼？”
    我尷尬地收回目光，搖搖頭欲走。
    “這可是咱們金溪一帶最好的繡工做的，高門大戶的小姐才穿的好東西……您不來一雙？”婦人依舊是淺笑盈盈。
    金溪……
    我再次停下了腳步。
    “這鞋怎麼賣？”
    “便宜便宜，一兩銀子一雙！”
    “我是問那邊的。”
    “啊？”婦人有些詫異，不過還是很快反應過來了，“——哦哦，那些是普通的行腳靴子，樣子不好看，就是結實耐穿。您要的話，給二十文錢就行了。”
    我從懷中掏出銀袋，跟她要了雙小號的行腳靴。
    “客人真的不買雙繡鞋回去？”婦人似乎頗感惋惜，“這麼漂亮的東西，姑娘家一定都是很喜歡的。”
    我回過頭，看著眼前那一堆花團錦簇，禁不住有些神思恍惚。
    ……
    回到客棧，唐萱居然還在我的房裏沒走。我也不多問，隻將剛才買來的靴子交到她手裏，讓她換上。
    丫頭聽說我給她買鞋，果然是歡欣雀躍。可等到一打開布兜，臉上的笑容立時就凝固了，眼神中隱隱流露出失望——看樣子，我買的東西並不稱她心意。
    “這個時候就不要圖好看了，”我溫和地勸慰道，“這鞋穿著舒服又耐磨，適合走遠路。”
    唐萱點點頭，聽話地把靴子換上，在房間裏來回踱了幾步。
    “怎麼樣？”
    “嗯，挺合腳的。”她又高興起來。
    我鬆了口氣。
    “準備準備吧，一會兒還要趕路。”
    “嗯。”
    唐萱喜孜孜地坐到銅鏡前，把一頭長發散開來，拿手指細細梳理。
    我的心跳有些加快，忙撇開臉不敢再看。
    “唉，難看死了……”小丫頭突然氣呼呼地停了手，“真想一把鉸了它！”
    “又怎麼了？”我忍不住抬頭。
    唐萱秀眉緊蹙，盯著自己鏡子裏的模樣滿臉不愉，活脫脫就是個撒嬌耍無賴的小姑娘。
    “你能不能幫幫我？”她嘟著嘴嬌嗔道。
    我失笑，“我可是個大男人。”
    “林牧……”
    她可憐巴巴地望著我，好像是在求我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我經不起她這樣的目光，無奈隻好走過去，扶起了那瀑布般的青絲。
    “——我隻給我娘梳過頭，梳得不好看你可別見怪。”
    “嗯嗯，來吧！”
    她興奮地坐坐好，等著我下手。
    烏黑柔軟的秀發像緞子般在我指尖滑過，每一下都輕輕抽打在心上，讓我呼吸凝滯。
    小丫頭卻完全無動於衷，還在那裏嘰嘰呱呱問些不知輕重的問題。
    “你娘親長什麼樣子？我怎麼從來沒聽過你提起過？”
    “……”
    “話說你一個人在外麵，你娘就不擔心麼？”
    “……”
    “我真羨慕你，可以隨心所欲、雲遊四海……”唐萱幽幽歎了口氣，“從小到大，除了別館、我娘哪裏都不許我去，就連跟叔伯們進山采藥都得事先報備，真是悶死了。”
    “……”
    我一如既往地沉默不語，隻顧著手上的活計。
    ——銅鏡中映出兩張截然不同的臉，前麵的她青春豆蔻、嬌豔欲滴，後麵的我麵色慘白、如附身的遊魂野鬼。
    我將荊釵輕輕插回到她頭上，淡淡說了句，“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