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事廳外人頭攢動。
    大家早聽說葉荒涼回來了，可等了許久還不見他蹤影，難免有些議論紛紛。
    七殺幫的各位大佬都是腥風血雨見慣不驚的人物，死個把人簡直像吃飯喝水一樣日常。然而自打他們上山以來，一直生活平和，打打殺殺的事早就洗手不幹了。這下子突然出了人命，還居然是自己認得的，那可就了不得了。
    葉荒涼和唐雲從甬道裏走來，有眼尖的瞧見他趕緊叫了聲“幫主”。眾人一聽，紛紛圍攏過來七嘴八舌地詢問究竟。
    葉荒涼安撫了下大家，分開人群向裏麵望去，隻見龐範的屍體被停放在一張長桌之上，麵首仍是用布包裹著，血糊糊的看不清真容。
    “——幫主，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龐兄弟身手這麼好，怎麼會被熊瞎子給拍死了？”
    “是哎幫主……還有，這倆老霸著門不讓咱們進去是個什麼意思。”
    “就是就是！”
    ……
    一時間群情激蕩，葉荒涼都不知道先回答哪個才好。
    唐雲往前邁了半步，清冷的眼神在四下裏緩緩掃過。眾人心裏憑空打了個突，原本紛攘的人群忽然安靜了下來。
    “那個，大家且稍安勿躁……我們馬上要為龐兄弟驗傷，一切等有了結果再議。”葉荒涼清了清嗓子，暗自感慨下某君強大的震懾力。
    唐雲抬腳便往前走，周邊的人很自覺地讓開條路，葉荒涼跟在他後麵，終於離開了包圍圈。
    待步入議事廳，唐雲回頭吩咐道，“葉幫主，麻煩你清下場。”
    葉荒涼點點頭，轉回身對眾人道，“諸位請先回去，人太多不便唐公子行事。”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半天才不情不願地龜速散開。
    葉荒涼跟霹靂雷神和追魂手打了個招呼，兩位盡忠職守的門衛也拱手退下，空蕩蕩的大堂裏終於隻剩下了他與唐雲二人。
    “你也回去吧。”唐雲淡淡地說道。
    “這怎麼行，留你一個人在這兒我不放心。”
    “你確定受得了？”唐雲斜睨他一眼。
    葉荒涼心道，老子又不是沒見識過死屍，看扁我怎地？嘴上卻說，“不妨事不妨事……唐兄盡管差遣，我給你當下手。”
    唐雲看他堅持，也就不再多說什麼，緩步走到龐範的遺體前站定，合上雙眼、口唇微微翕動，不知道是在祝禱還是安魂。
    過了一會兒，他重新睜開眼睛，吩咐葉荒涼把事先準備好的工具包裹打開，後者依言將東西攤放在桌上、逐一歸置整齊。
    唐雲從裏麵挑了把鋒利的小刀，輕輕割開死者頭上的布條，一張血肉模糊的臉當即暴露了出來——說那是“臉”其實也相當勉強，因為眼睛鼻子都已經不見了，僅能靠著眼窩處的白骨依稀辨認五官的位置。
    龐範平時沉默寡言，和葉荒涼飛揚跳脫的性子大為不同，但因著雲霄閣的關係，兩人的關係總比旁人更親近些，此刻見他死狀慘烈，葉荒涼也忍不住心中惻然。
    唐雲靠近屍身仔細端詳了片刻，用手指在傷口處反複比劃，似乎是在模擬熊掌的軌跡。隨後又拿銀針刺破死者的咽喉，小心翼翼地插進去再拔出來，放到燭火下比對。
    “你發現什麼了？”葉幫主忍不住好奇。
    “暫時還不確定……”唐雲抬頭，“葉幫主，麻煩你將死者的衣物除掉。”
    葉荒涼答應了一聲，幫忙把厚厚的獵裝從龐範身上扒了下來。
    唐雲並不遲疑，手中的利刃沿著喉管一路向下，轉瞬之間就把胸腹柔軟之處分作兩半。
    葉荒涼在邊上直看得汗毛豎起，做夢也沒想到平時一副謙謙君子做派的唐雲竟如此“心狠手辣”。
    “你確定還要看下去？”
    唐雲瞥了他一眼，卷起袖子、從容地將胳膊伸入龐範的腹中摸索起來。
    葉荒涼覺得喉嚨口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萬般難耐之下，隻得強笑著轉身去壁角乖乖待著。
    ……
    前方時不時傳來某些詭異的聲響，忽而敲打、忽而折斷、忽而如搗蒜……葉荒涼也不敢抬頭看，心裏想象著那些肚腸橫流的景象，腦子一陣陣發暈。
    又過了好長時間，那邊終於完事了。唐雲在水桶裏洗淨雙手，招呼他過來說話。
    葉荒涼雞皮疙瘩早掉了一地，又好麵子不肯認慫，於是隻好把心一橫、驀地瞪大了眼珠子——
    眼前的龐範並沒有想象中的斷胳膊斷腿、大卸八塊，除了胸腹上多出來的那一條切痕被人用針線細密地縫合起來之外，身上都幹幹淨淨的，和動手前並無二致。
    唐雲見他一臉愕然，忍不住問怎麼了。葉荒涼咽了口口水，對這位的手段佩服得五體投地。
    “你查出來了嗎，到底死因是什麼？”
    “熊殺……”
    葉荒涼心頭一鬆，但不知為什麼又有些隱隱的失望。
    “如果是這樣，那便無話可說。”
    “倒也未必。”
    葉荒涼一怔——這啥意思？
    “致命傷雖來自熊爪，但人卻是早已沒有抵抗之力了。”唐雲解釋道。
    “你是說……”
    “龐先生平時用什麼兵器？”
    “他用刀。”
    “遇襲之時，刀可在手裏麼？”
    “好像沒有……哎你——””
    葉荒涼正好好聽他說話，冷不防一個黑乎乎的東西向他迎麵劈來！
    他萬萬沒有想到唐雲會在這時候偷襲自己，饒是他輕功厲害，也隻堪堪閃到一側，驚魂不定地看著那人。
    “人在手無寸鐵的情況下受到正麵攻擊，一般都會選擇躲開，再不濟也至少會拿胳膊擋一擋……”
    唐雲緩緩點頭，似是對剛才的試探效果頗為滿意。
    葉荒涼稍稍鎮靜下情緒，苦笑道，“唐兄，下次你出手前能不能先打個招呼？”
    唐雲眼裏閃過一絲笑意。
    “我好像記得葉幫主武功高強、是天下第一，怎麼連根燒火棍都害怕？”
    葉荒涼直著脖子一看——嗬！可不是燒火棍麼？當即臉上火燒火燎地紅了起來。
    “咳咳……那唐兄有何高見？”他趕緊岔開話題。
    “死者的傷從麵部一直延伸到頸項、抓痕深刻見骨，一招致命。除此之外，兩隻手臂卻是完好無損，感覺倒像是一個人站在那裏任憑淩虐，絲毫不欲反抗……”
    葉荒涼一愣。
    “難不成他中邪了……”
    “終歸應該是中了點什麼東西的。”唐雲淡淡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