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完藥，葉荒涼翻身坐起來，眼角眉梢藏不住的笑意。
    剛想穿衣服，忽然一隻手輕輕蓋在他光溜溜的肩上。
    “且慢。”
    葉荒涼疑惑不解地抬頭，看見唐雲皺著眉直盯著自己的背後瞧。
    “怎麼，那裏也抓破了？不應該啊……”
    唐雲沒有答話，伸手按住他肩膀，神情似乎有些凝重。
    葉荒涼是個猴子屁股坐不住，經常在外麵跑來跑去的，因此手腳、顏麵等處膚色偏深。然而一旦揭開了衣服，藏在裏麵的地方倒是白皙光潔，反差頗大。
    不過當然——此刻能讓唐公子注目留意的並不是葉荒涼那身好皮囊，而是他背上一大片斷斷續續的紅點。
    “這是怎麼回事，你被蟲子咬了？”唐雲問道。
    “沒有啊……”
    葉荒涼有些莫名其妙，但很快就猜到了症結之所在。
    “你是說我背上的疹子吧？哎呀，沒事沒事……已經多少年了，不痛不癢的。”
    “疹子？”
    “是啊。”葉荒涼扁扁嘴，“小時候還沒那麼嚴重，都怪常青山那個混蛋，一天到晚把我擱藥壇子裏頭泡……這虧得是長在了背上，要長我臉上，豈不讓全天下的姑娘都心碎神傷、痛哭流……”
    “你小時候就有了？”唐雲突然打斷他的臆想。
    “是啊，怎麼啦？”
    唐雲用手指在紅點上輕輕摩擦了幾下，不凸不凹、壓之也色澤不變。再仔細看看，紅點與紅點之間竟似乎存在著某種奇怪的聯係，隱隱浮現出九星排局之位。
    “——沒用，蹭不掉的。”葉荒涼訕訕道，“我自己拿刀子都刮過，結果皮破了、東西還在。”
    唐雲收回手，總覺得有哪裏不妥。腦子裏突然靈光一現，不禁脫口道，“我知道了，是太乙天書！”
    葉荒涼被他嚇了一跳，忍不住回頭，結果就看到唐公子雙頰泛紅、胸前起伏的異樣。
    “你怎麼了？”他愣愣地問道。
    唐雲深吸口氣，慢慢轉回來看著他。
    “當年常青山帶你回連城派，明明可以立即殺了你斬草除根的，可他不僅沒這樣做，反而一路容你在他眼皮子底下長大成人。你可想過這是為什麼？”
    “也許……我討人喜歡？”葉荒涼眨巴了下眼睛。
    “你曾經說過，葉將軍在你和太子遺孤的身上各留了半幅藏寶圖，以作最後的保命之機……常青山遲遲不肯殺你，那就說明他並沒有得手，而地圖也必定還在你身上。”
    “這些都是別人講的，是真是假誰又知道哪……”葉荒涼歎氣，“常青山是我的殺父仇人沒錯，可他畢竟也養育我十幾年。若說這一切都隻是為了寶藏……”
    “你可願信我？”
    葉荒涼一怔，忽而對上那人明亮的雙眼。
    “我當然信你。”——這幾個字幾乎是脫口而出，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
    “好。”唐雲微微頷首，“要是我說，葉將軍的確是將藏寶圖的秘密留在了你身上……你相不相信？”
    葉荒涼唯有苦笑。
    “我當然是願意相信……可如果那東西真在我身上，這些年來我又豈會視而不見？”
    “這不能怪你。估計全天下的人加起來，能識得它的也沒有幾個……”
    “啊？”
    “你還記得今日石窟外布下的九宮陣法麼？”唐雲問道。
    葉荒涼點點頭。
    “若我想得不錯，那布陣之人和在你背上做記號的應該是同一個人。”
    “記號？”
    “我曾聽家父提過江湖中一支震坤精舍，其門人精通六壬射覆、奇門遁甲之術，尤其是自創的太乙天書，更是空前絕後，讓人歎為觀止。”
    “太乙天書又是什麼東西？”
    “簡單來說，它是一套隱藏痕跡的標識，可以記錄暗語、縱橫聯絡，也可用來繪製地圖……隻有解開其布列順序的人才能看懂。”
    “原來如此……”葉荒涼恍然大悟，“所以我背上那些疹子，就是那什麼天書？”
    “我也隻是猜測。”唐雲輕輕歎了口氣，“常青山一定也是發現了其中的蹊蹺，故而再三拿你試煉……隻不過他想到的法子實在愚笨得很，白白浪費時間而已。”
    葉荒涼隻覺胸中熱意潮湧，忍不住一把抓住他的手。
    “唐兄，這圖你能解麼？”
    唐雲轉頭看向他。
    “太乙天書奇奧玄妙，我也隻是聽長輩說起過，並不曾親眼見到。更何況，這藏寶圖你身上隻有一半，另外一半尚不知在何處……我實在沒有幾分把握。”
    “我不在乎什麼藏寶圖……如果這真是我爹留下來的，我隻想把它好好解開。也許……也許他還留了什麼話給我，你說會不會是這樣？”——一語未畢，那人竟已紅了眼圈。
    唐雲微微惻然，也不知用什麼話勸他。半晌，才輕聲道，“我必竭盡所能。”
    兩人相對無言，最後還是葉荒涼先緩過勁來，擦著眼睛強笑道，“哎我這是怎麼了，活像個大姑娘，丟人丟人哈哈……”
    唐雲怕他尷尬，稍背轉身隻作未見。
    “等過幾天我想法子將你背上的記號拓下來，咱們再從長計議。”
    葉荒涼自然是說好。
    “關於那位太子遺孤……就當真沒有一點消息麼？”唐雲問道。
    葉荒涼搖搖頭，“這兩年雲霄閣一直在各地查訪，都是無功而返。大概是當年我爹布置得太謹慎……不過也許這樣更好，於他、於我，未必不是件幸事。”
    “這孩子若能平安長大，應該和你一樣的年紀了吧？”
    葉荒涼哈哈一笑，“刀下餘生的一對苦命兄弟……隻希望他的運氣比我好些。”
    他驀地被勾起往事，心中自然又是一陣酸楚難當。
    “先不要想這些……太乙天書可以慢慢解，眼下第一緊要的是驗屍。”唐雲柔聲說道，“別忘了，外麵還有一大幫人等著你去給他們個交代呢。”
    經他這麼一提醒，葉荒涼也猛然記起還有這麼回事來了，於是一拍腦袋、趕緊穿上衣服下床，抬腿便要出門。唐雲在後麵叫住他。
    “先別急，我還需要些器具。”
    “什麼器具？”
    葉幫主這裏沒有文房四寶，唐雲隻得轉而口述，讓他一一記下。
    “一會兒若是驗出什麼來，你當如何？”唐雲問道。
    葉荒涼無奈一笑。
    “今天一直驚喜不斷，還有什麼能讓我吃驚呢……你說是不是啊，唐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