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起 第3章 不會做飯的刺客不是好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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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小春,大名不告訴你。
我是七殺幫幫主葉荒涼最忠誠的屬下之一,理由很簡單——
他救了我的命。
還記得那年春天的時候,我接了筆生意,刺殺連城派掌門常青山。
雖然常青山的名聲一向很好,但是幹咱們刺客這行的就是這樣,不問是非曲直、不管恩怨情仇,隻要傭金給的足夠,你給我名字,我就幫你殺。
那個主顧給了我很多金子,所以第二天我就啟程上路了。
常青山是一派武林宗主,武功高強且不提,身邊還常有一大幫弟子前呼後擁,下手的確不容易。
不過我要的並不是光明正大的比武,我要的隻是他的命,這樣就好多了。
我偷偷溜進連城派,殺了個新進的下等女使,然後扮成她的模樣每天在府裏幹著雜活,一邊留心常青山的飲食起居。
一個粗使丫頭當然不會引起什麼人的注意,可缺點就是活動範圍實在有限。我很快就發現,自己根本就無法靠近內三院的大門,於是隻得又開始另想辦法。
很多人都不知道,名列殺手榜排名前五名的我,最拿手的功夫其實是下毒。
——你說下三濫?
刺客的業績隻靠死人說話,殺得越多排名越高。至於死人麼……誰管他是怎麼死的呢?
用毒有五法,“食氣觸引合”。
我很喜歡做菜,所以選擇在飲食裏下毒——若是常青山能開心地吃到七竅流血,我也算對得起這位掌門人了。
想好了計劃,我便開始跟廚房那邊套近乎。
連城派上下百來號人,一共請了三位廚子。可有資格給掌門、弟子們做飯的,卻隻有大廚薑師傅一人而已。
薑廚子從前受過常青山的大恩,做事謹慎、麵麵俱到。我試了幾次想要悄悄在飯菜裏下“佐料”,都以失敗告終。
這倒也不是說我害怕順手殺個人什麼的,但是行刺這種事,講究的就是要耐心細致,一擊若不得手,下次可能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薑廚子平時沉默寡言。我為了和他接近,找機會三天兩頭向他請教,還故意給自己編了套可憐的身世騙取他的同情心。
就這樣生生磨了幾個月,薑廚子總算放下了戒心,偶爾也會指導我一點廚藝方麵的技巧。我假意虛心求教,找機會在他麵前露了幾手真本事。沒多久,他便跑去跟內務管家要人,我從一個下等使女搖身一變,成了薑大廚的入門弟子。
——時間慢慢過去,我依舊在耐心等待。
這期間,常青山又先後遭遇兩次暗殺。
最近的那次是在端午節的夜宴上。
常掌門邀請了一些武林世家到家中做客,賓主盡歡之時,有人提出來要比武助興,結果連賽了三場,都是連城派的大弟子葉歸獲勝。
常青山怕自己的愛徒在無意中樹敵,於是便喝令他退下。誰知這時候突然跳出來個年輕劍客,指名要與葉歸比試。常青山無奈,隻得讓弟子應戰。
兩人在場上打得正酣,那年輕人突然一翻掌射出兩枚暗器,直奔常青山而去。大弟子葉歸反應機警,一見情況有異,立刻擲出手中的佩劍把暗器撞偏打到了柱子上。
連城派眾弟子怒吼著一擁而上,準備捉拿刺客,誰知主桌那邊竟又出了事!
一個站在常青山身邊的侍女突然發難,從發髻上抽出一根細如金絲的武器,向常青山刺去……
“那後來呢,她有沒有得手?”我托著腮幫子,認真聽故事一樣向薑師傅請教。
“這還用說嗎?”薑師傅麵帶鄙夷,“咱們常掌門是什麼樣的人物,怎麼可能讓這種酒囊飯袋的東西得手!”
“哦哦……”
這兩位實在可以說是殺手界的典型反麵教材了。準備不充分、配合不到位,居然武功還癟腳至此!
我放下心來。
——總算沒有被人捷足先登。
……
這次不入流的刺殺行動或多或少還是對我造成了些影響。
整個連城派內氣氛空前緊張,如臨大敵。內務管家拿出下人們的契押一個個核對,但凡有家世年齡對不上的,一律趕出去不再錄用。
我不由得慶幸當時挑了這樣一個沒爹沒娘的小丫頭,十八代祖宗無處考查,長相普普通通不招人眼,脾氣也是逆來順受,屬於人堆裏一抓一大把的那種。
幾輪大清洗下來,我得以僥幸殘存。
薑廚子語重心長地對我說:“丫頭,這江湖上人心險惡,像常掌門這樣義薄雲天的大俠,總有人想要去殘害……咱們一定要盡心盡責保護好他老人家,也算為天下正道盡了力。”
我拚命點頭,回去把至毒的藥丸縫進了頭皮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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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晚上,後廚輪到我值夜。
我坐在那裏拿撥火棍百無聊賴地戳著爐膛,眼睛緊盯著灶台上的大鐵鍋發愣。
每次到了這樣的時候——哦,不對。是到了這樣一個人值夜的夜晚,都是對我莫大的引誘。
如果我可以,掀開鍋蓋在裏麵撒上那麼一點點粉末、或者是在靠牆邊擺放的白菜葉子上麵稍微滴上一兩滴液體,也許明天我就已經大功告成,拿上錢回家了。
然而我又知道,這樣做將是麵臨多麼大的風險。一個不湊巧,毒死的不是常青山本人,那就不僅做不成生意,還得把自己的小命搭進去了。
我神思恍惚的想著,漸漸出了神。
這時候突然傳來“嗒”的一聲輕響,好像是某個動物從洞裏鑽出來的聲音。
連城派的後廚已經被薑師傅保護得如同銅牆鐵壁一般,我絕對不會相信有哪個動物會冒死前來偷食。
“什麼人在那裏?出來!”
我握著撥火棍站了起來。
身後傳來一聲輕笑,那聲音親切頑皮,聽起來頗有幾分玩世不恭的味道。
借著爐火的亮光,隱約可以看見牆角邊立著一個身材挺拔的年輕人——再看仔細些的話,那人的手裏居然還抱著一隻啃到一半的麻油雞。
我鬆了口氣。
“葉公子,您老是這樣深夜前來偷雞,叫我如何是好啊?”
一抬手,一包碎銀子飛過來,穩穩落到我的腳下。
“又不吃你的白食,本少俠付錢。”葉歸嘻嘻笑道。
“有錢自己上酒樓去買不就好了嘛……明日給我師父知道了,又不好交代。”我瞪了他一眼,把腳下的錢袋撿了起來。
“你個小丫頭不老實,”葉歸提著雞一搖三晃走過來,“你說你這半年來從我這裏搜刮去多少銀錢?我才吃了你幾隻雞,還諸多抱怨。”
“不然我把錢都退給你,你把吃了的雞還給我。”
“那怎麼成,我答應肚裏的饞蟲也不答應啊!”他做了個鬼臉,笑盈盈地看著我。
連城派的大弟子葉歸——典型的吃貨一枚。
前幾個月,薑廚子終於肯放手讓我獨立地做上幾道小菜。結果端上去沒幾天,這家夥就吃上了癮,衝到後麵來到處打聽新廚子是誰。
白天不好意思跟同門在飯桌上明搶,便趁我值夜的時候到廚房來偷食。一來二去,竟也與我混熟了。
“你今天早上做的那道燜燒豬手味道真是不錯……還有沒有剩下的?趕緊給我包一份回去。”
我白了他一眼,慢吞吞走到櫥櫃那裏拿出一個食盒來,丟在他麵前。
“果然機靈,有長進有長進!”
葉歸大喜,忙用袖子兜了就要帶走。
我伸出手攔住他。
“等等……我聽說前陣子有人行刺?”
葉歸的身形僵了下,回頭看我的眼神有點複雜。
“你問這個幹什麼?”
“關心一下而已,”我答道,“汪總管為著這事已經辭退好多下人了……我就指著這份活計吃飯呢,要是也被趕出去可怎麼好。”
葉歸朝我微笑,眼裏盡是暖意。
“小丫頭片子……放心吧,要是吃不上你燒的菜,我會朝思暮想的。”
我“呸”了一聲,臉唰地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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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九,金秋遊園會。
連城派掌門常青山在飲用了一碗廚房送來的玉露汁後吐血不止,氣息奄奄。
整個連城派瘋了一樣揪查內鬼,最終著落到了一個名叫小春的廚娘身上。
這個女子無父無母、來曆不明,唯獨左耳耳垂上刺了一朵極小巧的黑色蘭花,看起來甚是妖異猙獰。
“是蘭花娘子!”
“天,怎麼會是她?!”
眾人驚恐的後退,紛紛拔出身上的佩劍把她圍在中間。
蘭花娘子身受重傷,氣息已經有些不穩。但她還是冷笑著剝下臉上的人皮麵具,露出一張蒼白清秀的臉。
“你們說我謀害常掌門,可有證據麼?”
“就憑你是蘭花娘子!江湖上最臭名昭著的刺客。”有人大聲說道。
“不錯!”
“正是!”
……
蘭花娘子笑了笑。
“不錯,我的確是為了殺常青山而來。可是,最終下手害他的卻並不是我。”
“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好狡辯的?!”一名連城派弟子怒喝道。
“不錯,殺了她!”
“殺了她為掌門報仇!”
“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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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花娘子常常覺得自己已經死過好幾次了,可每次竟然都又奇跡般地活了下來。
就像這一次,她以為肯定就會被憤怒的連城派的弟子就地正法。誰能想到幾個時辰之後,她竟然躺在一輛舒適的馬車裏,還能從窗欞裏看到外麵的落日餘暉。
……
“你為什麼要救我?”她虛弱地問道。
葉歸笑了笑,眼裏沒有了往日的玩世不恭,卻多了幾分蒼涼之意。
“我知道下毒的不是你。”他輕輕的說道。
“你別忘了,我可是蘭花娘子。”
女人咬著牙,身體上的每個傷口都像裂開樣的疼。
“能做出這麼好吃麻油雞的女人,我不相信會是一個冷血的殺手。”葉歸溫和地看著她,“你說是不是?小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