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王芊，江湖上有個外號叫做“封喉劍”——大概意思就是，如果你跟我吵架，基本還沒張嘴，就被我一劍封喉了。
    說起來，其實我也沒幹什麼了不得的壞事。
    隻不過上個月的時候，我一時嘴饞去找湖月山莊的少莊主李不群喝酒，然後喝多了醉酒，不小心把他妹子給睡了。
    李不群雷霆震怒，當胸劈了一掌把我打到吐血，從此恩斷義絕。
    我負傷勉強逃離了湖月山莊，後麵卻跟來一大批義憤填蒑的江湖正義之士，叫囂著要為武林除去我這個大淫*魔。
    雖然我並不是很怕這些正義人士，但不得不說，李不群那掌真的是用了全力，而我吐的那口血也的確貨真價實。
    重傷在身，再加上一天十二個時辰被人不間斷騷擾，無疑是雪上加霜。
    晚上好好在客棧打坐調息，突然就有人破窗而入喊打喊殺。禦劍擊退來敵之後，我卻是真氣全亂，傷情更加惡化。
    就這樣如同過街老鼠般地逃了十來天，我知道，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江湖傳聞，七殺幫的幫主葉荒涼專門收留一些江湖落難人士。於是我決定，暫時去他那裏落腳。
    隻不過——
    這個葉幫主的名聲真的不太好啊……
    此人出身名門，卻幹了欺師滅祖的惡行，是眾所周知的江湖遺毒。三年前在荒涼山自立門戶，麾下盡是些雞鳴狗盜之徒。按照所謂江湖正義人士的說法，就是臭味相投、蠅鼠一窩。
    去投靠他，無疑是自毀人品。
    不過話說回來，反正我現在的人品也不比他好到哪裏去了。“淫*魔”對“遺毒”，許能碰出什麼火花也未可知？
    ……
    走了很長的路，顛沛流離躲過了幾次追殺，磕磕踫碰總算摸進了荒涼山的地界。
    山腳下一個小村子，灰牆土瓦，看起來普普通通。
    我本想過去歇個腳、喝口水，順便打聽打聽上山的道路，誰想還沒等開口，一個笑眯眯的老頭便主動迎上來打招呼。
    “這位俠士，請問您傷在何處？”
    “什麼？”
    “哦哦，我明白了！原來是在胸口。”
    “……”
    “敢問您是外傷還是內傷？”
    “我……”
    “外傷的話請往左邊走，前麵屋簷下掛著幹辣椒的那戶便是。裏麵已有現成的郎中和金創藥，俠士盡管隨意。”
    “……”
    “您怎麼不說話……難不成是內傷？這倒是有些棘手了……不過也不怕，您可以在本村暫住幾日。待下月初九，必會有人為您療傷。”
    我抬眼看了一下四周，再次說服自己這隻是個普普通通的村落而已。
    “請問……荒涼山怎麼走？”我問道。
    “俠士著急上山啊……”
    老頭陷入了沉思，然後像是突然拿定了主意般一跥腳。
    “成！本想留您幾日，等養好了傷再走。不過既然您趕時間，那就先上去也是一樣的。”
    我剛想問他，什麼叫“先上去也一樣”，老頭已經大步流星地往前走起來了，我愣了下，忙緊緊跟在後麵。
    村後沒有圍牆，直通一片荒草叢生的野地。
    老頭在前麵帶路，一腳深一腳淺地行了半柱香的樣子，突然停下來，回頭指著一條隱蔽的羊腸小道給我看。
    “俠士，這便是上荒涼山的捷徑了。”
    （——這也太容易了吧……）
    我猶豫了一下，忍不住問道，“您就不怕我來找葉荒涼麻煩？”
    老頭像是嚇了一跳，“您是來尋仇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
    “哦哦，那就好那就好……”他鬆了口氣，趕緊拍拍胸脯壓壓驚，“上次有幾個人來找葉幫主晦氣，結果‘嗖嗖’的從山頂上給扔下來，還砸壞了五嬸兒家的房頂……真是太不像話了！”
    “……”
    “不說了，您趕緊上山吧。前麵有段路不太好走，您小心著。”
    老頭跟我作了個揖，頭也不回地轉身就跑，像是真把我當強盜了。
    我無語地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又回頭看看眼前高聳入雲的山峰，胸口又疼了起來。
    這詭異的情況啊……
    ………………………………………………………………………………
    山路的確像老頭講的不好走，我身上又有傷，歇歇停停了半日才勉強爬到半山腰。
    正想繼續踏著亂石而上，耳邊突有風聲襲來！
    我本能地側頭避過，一支烏漆漆的黑翎箭勘勘從左頰擦過，“噗”地躥入山霧中不見了。
    “誰？！”我的背上下來一陣冷汗。
    “明明是你闖了別人的地界，還好意思問？”
    一個嬌俏的聲音響起。
    我抬頭觀望，隻見一個黑衣罩紗的玲瓏女子站在上方冷冷打量著我。
    我整了整了衣服，拱手道：“在下王芊，想上山拜會葉幫主，煩請姑娘幫忙帶個路。”
    “原來是封候劍……”黑衣女子輕篾地瞟了我一眼，“咱們葉幫主說了，七殺幫不收淫賊。”
    我臉一僵，“什麼淫不淫賊的，我是那種人嗎？”
    “難不成還冤枉你了？”黑衣女冷笑，“荒涼山上來者都是客，我暫且可以不殺你。不過要是你再不滾……”
    我暗自歎口氣，伸手從懷裏掏出一方繡帕，遞過去給她看。
    “這是什麼？”
    “我不是淫賊的證據。”
    黑衣女狐疑地接過來，小聲念著手帕上的字。
    “湖月有心，王郎不棄。雁琴上……誰是雁琴？這什麼東西？”
    我隻得好脾氣地再跟她解釋，雁琴就是李不群的妹妹，堂堂湖月山莊的大小姐李雁琴。
    “她還給你寫情書？”黑衣女瞪著我，一臉的難以置信，“不是說你把她，那……那什麼了嗎？”
    “也對，也不對。”我誠懇地回答道，“我的確把她那什麼了，但卻是你情我願、郎情妾意。”
    黑衣女呆呆地看了我半天，終於點點頭。
    “行吧，就算你不是淫賊，你來我們七殺幫做什麼……難不成也是想投靠？”
    “正是。”
    “哼！”
    她果然又冷笑了。
    “你知不知道道我們七殺幫有哪七殺？”
    “還請姑娘指教。”
    “哎喲，太長了怕你也記不住……不過其中有一條倒是可以先跟你講講。”
    “在下洗耳恭聽。”
    黑衣女盯著我，陰森地笑了笑，然後慢悠悠地說道——
    “出賣幫眾、通敵者殺！”
    ………………………………………………………………………………
    繼續上山的路上，我忍不住心神不定起來。
    原來一直以為七殺幫壞事做絕，是江湖上人人唾棄的烏合之眾，卻不曾想，下麵的人做事居然還是有些風骨的。
    當年葉荒涼背棄連城派，連自己的師父常青山去世也不聞不問，被武林正道所不齒。如今看起來，此人也未必就是所謂的無恥之徒……
    “快到了，前麵就是。”小春姑娘（就是那位黑衣女子）拿弓指了指不遠處一座山洞。
    我有點意外，沒想到聲名在外的七殺幫老巢居然是在一個山洞裏。
    “怎麼，看不起我們？”小春冷笑，“你知不知道這裏又叫禿頭山，有山洞住就不錯了。”
    我趕忙解釋並沒有看不起的意思，就我目前這情況，哪還有資格看不起別人啊？
    “這洞穴是葉幫主發現的……山上有活水和遊魚，幫主順著水源查看，後來就找到了此處。”
    小春繼續自顧自地說下去。
    “……這些年常有落難的江湖人來求助，幫主都是能救則救。可誰想這些人傷好了就不願意走了……也虧得是這山洞夠大，不然再來人可就裝不下了。”
    她回頭瞥了我一眼，讓我瞬間有了種跑來吃白食的心虛。
    走近洞口，小春跟兩個守門的幫眾打了個招呼，領著我往裏走。
    我留心觀察了下守衛，都是下盤沉穩、精光內斂的內家高手，七殺幫兩個看大門的都這麼厲害，真是讓人刮目相看。
    越往裏走，洞腹逐漸擴大，幽深的石穴內竟錯綜複雜，分開了好幾個岔口。
    “跟緊點，可別走錯了路，闖到人家家裏去。”小春告誡道。
    “你們都住一起？”我不禁好奇。
    “不然呢？”小春嗤之以鼻，“每個人在山上建座房子，有這麼多地方麼？”
    合情合理，我隻好閉嘴。
    又左拐七繞了半天，終於來到了一個較為宏大的穴室，四周牆上插了火把，把裏麵照得燈火通明。
    小春走進去，抱拳。
    “幫主，我把人帶來了。”
    “嗯。”
    前方傳來一個清朗的聲音。
    我心中動了動，一抬眼正對上雙含笑的眸子。
    “傳說中的封喉劍果然名不虛傳……”葉荒涼點點頭，然後轉身問小春，“你問清楚了沒，到底有沒有那回事？”
    “好像沒有……那個李大小姐怕是早和他有一腿了。”小春嫌棄地看了看我。
    “原來如此。”葉荒涼如釋重負，“這樣最好這樣最好……雖說咱們名聲已經夠臭了，也不介意更臭一點，但救人若是能夠救得心安理得，晚上也可以睡得踏實些。”
    “請問……”我忍不住想發言。
    “請問王大俠，您身上有沒有帶錢呢？”葉荒涼眼裏閃著星光。
    “……”
    “金銀珠寶都可以……或者玉佩掛件之類。”
    “……”
    “您知道，經營偌大一個七殺幫絕非易事，畢竟幫眾吃喝看病都要錢……”
    “不好意思，”我艱難地說道。“我出來得急，身上並沒有帶銀兩。”
    葉幫主的眼神頓時黯淡下來。
    “幫主，他的佩劍看著倒是不錯。”小春不懷好意地提醒道。
    葉荒涼大喜過望地看過來，我不禁悄悄攥緊了手中的“不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