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壽宮。
    華清披發冼足，粉黛未施，臉色慘白，早已不複母儀天下的威儀，孤單半依在鳳榻之上，身邊沒有一個侍奉的宮人。
    她的親生兒子毒死了親生父親，現在又要逼死她。她的是兒從小是那麼的乖巧孝順，怎會行如此滅絕人倫的悖逆之舉？
    “母後，父皇怕是已走遠了，您要是再不走恐怕追不上了！”季是跪在榻前，嚎啕大哭，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華清突然暴跳起來，四下望了一眼，發現能砸的東西竟然都被她這幾日砸光了，隻有那親生兒子送來的三尺白綾靜靜的躺在榻上，像一條伺機而噬的毒蛇盯著她。
    她胸口一陣氣短，臉色瞬間轉成了潮紅，使出全身的力氣，撲到季是麵前，也不言語，掄起雙手拚命的左右抽打著季是的臉。
    “啪啪”的聲響回蕩在整個永壽宮，伏地上蘇真瑟瑟發抖，不敢發出絲毫的聲響。季是也不躲閃，任由母親抽打。他那張俊俏的臉已是青紫紅白完全浮腫得起來，口鼻淌血，華清此時若是正眼端祥怕也是認不出來了吧。
    “娘啊——”季是挺直了身子，撕心裂肺地哭喊著。他感覺不到臉上的痛，但他心裏真的是痛了，痛得他要窒息。不知何故，他隻想喊一聲“娘”。
    “小真子，送我娘一程。”季是看著打累了癱倒在地上的華清，嘴裏含糊不清的命令道。
    華清已經沒有了怒，也沒有恨，身體裏最後的一絲力氣被抽空了，眼睛直直的盯著宮頂，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
    她像一塊木頭一樣任由蘇真拖著往懸在梁上的白綾上掛。
    蘇真或許是力氣不夠，也或許是因為他要殘殺的是當今的皇後這個惡魔般太子的親生母親，心裏發虛，戰戰兢兢地試了幾次都沒能將華清的頸項掛進那綾套中。
    季是猛地站起來，一腳踹開蘇真，華清向前撲倒，正落入他的懷中。他雙手抄著華清的腋下，用力往上一送，將華清頸項掛進了綾套中。
    “是兒，我的是兒啊，為娘咒你永世孤寡！”
    突然，華清鳳目圓睜，眼神淩厲，瞪著季是，卻又似輕歎般地詛咒道。
    這是一個母親對兒子的最毒的詛咒。
    季是聞聲仰頭，剛好接住華清眼神，心尖一顫，一股巨大的恐懼浸透全身，頭皮一炸，跌坐地上。
    華清的頸項剛好掛住綾套，往下一墜，整著身體隨著白綾悠悠地轉了半圈，不喜不悲的臉背過了季是。
    白綾交叉，悠悠回轉，再次麵對季是時，華清的眼角已是掛上了兩行清淚。
    季是看著已斷氣的華清，心裏痛得無法呼吸，失去母親他心裏是真痛。母親那最後的眼神和詛咒深深的烙進了他的心裏，像一顆無法撥除的莫明恐懼的種子深種心田，那更是痛。
    “娘，兒子真的不想啊，真的不想啊！您不該看那假詔書啊。兒子不是怕您和莫二叔不許兒子當皇帝嘛？兒子真的想當皇帝，當一個好皇帝，兒子真的可以打造一個前所未有的天平盛世啊……娘！”
    季是輕輕的閉上眼睛，淚水爬滿了那張被華清打得無比醜惡的臉龐。他好似有些委屈。是的，他竟然無恥地有些委屈！
    “母後，母後，快帶兒臣去見父皇，兒臣要問問父皇為什麼要殺莫先生全家？”一個少年風風火火就往永壽宮闖來，卻被侍衛擋在了門外。“母後，到底發生了什麼？父皇的寢宮不讓進，您的寢宮為何也不讓進啊？母後！”
    “讓他進來吧。”季是輕輕地揮了揮手，身子晃悠了一下，狀似悲痛欲絕。
    “哥，這是怎麼了？”
    季非看著華清的屍體和正在死拚抽打自已耳光的季是，驚訝得還沒來得及悲傷。
    “二弟，父皇龍禦殯天了。母後，母後悲傷過度也隨父皇去了。是哥哥不好，沒來得及阻止！”季是還在不停抽自已的耳光，一副痛心疾道的樣子，心中卻想道：“臉上的傷應該看不出是別人抽的了吧？”
    “怎麼會這樣？”季非如遭晴天霹靂。
    季非這幾年一直隨莫潤普在邊軍中磨練，去年本是要隨先生北伐的。臨了，先生卻讓他留守寧遼。
    季非知道是先生不想讓他染指那通天大功，因為，他的戰功越大，哥哥的太子就越難做。他雖不相信哥哥會忌憚他，但也不能讓別人扇出風火來，適當的避嫌是要有的。
    北伐得勝後，季非本要與先生一起回朝的，但先幾日接到父皇病重的消息，也就也先一步回到帝都。他沒想到回來以後，每次進宮都讓侍衛擋在宮門外，說是父皇有旨，等病情稍穩後詔見。
    於是，季非就在晉王府等了幾日，今日聽聞先生歸來，想去定國大將軍府上請先生一同進宮麵聖。那曾想他剛到定國大將軍府，就看見從龍銳士正在屠殺定國將軍府的人。他要前去阻止，卻被從龍銳士打將出來，說是奉旨誅逆，凡擋者同罪論處，殺無赦。
    季非急火攻心要上去拚命，混亂中卻被人打了悶棍。當他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將軍府已是血流成河，雞犬未留。
    最後，在將軍府花圃中的一叢矮木裏季非撥拉出一個還在喘氣的人，竟是先生那癡傻的兒子莫小誌。

    作者閑話：

    非公子登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