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金山頂，雖然艱難，但最終還是走到了。
    就如幾日前使君子看到的那般，兩片山峰間有一個深淵幽境，下麵靈力和詭力湧動，黑不見底。
    “嘿，這倒是省了事，這幽境兩股大力相抗，掉進去就直接粉身碎骨，無需自碎了。”使君子瞅了瞅，照常調笑一句。
    等送靈大隊全數在山頂齊集，舜稷又上前說道：“還請兩位交出佩劍，日後將供奉於律金山高台上。”
    使君子沒多說什麼就遞出了成玦，同陌白及的清引放在一處。
    太陽的光線漸漸由正空照下，絲絲縷縷得扣在山脈上，但卻沒有一束穿透幽境的霧靄。
    “再過一刻，送他們上路。”舜稷命令即下。
    “恭送天命，以靈祭神，護我百年。”眾人跪拜，倒都是一臉虔誠。
    但這頌詞越動聽，跪拜越虔誠，使君子就越不耐煩，他不欲拖延，抬腿就直直向前往幽境邊緣走去。
    “三師兄！”聖知子終於忍不住，一下子拖住使君子的衣擺，哭出聲來：
    “三師兄你若下去還…還活著，我曾閱到，陸吾怕水，且鼻子極其脆弱，是弱點，你，你可……嗚嗚嗚嗚嗚嗚。”
    臨別一刻，北恒弟子皆一片潸然，使君子一時心緒萬千，若說怕，那確實是不怕的，但若說是甘不甘心，他說不出自己完全心甘情願。
    “好，我記下了，但如今，惟願以我一死抵除災禍，保北恒永安。”他扶住聖知子，低聲勸慰。聖知子隻不住得搖頭，哭得嗚嗚咽咽，手死死攥住衣料，也不知道話聽進去多少。
    陌九說那邊也是拉著陌白及，雖然沒有許多話，但明顯不欲放手。
    東舜的人自然是等得不耐煩，在舜稷的示意下，伸手開始暗暗推搡。而南陌和北恒兩派弟子又都心有不忿，自然不肯讓同門中人受辱。
    “我們人已經在這了，竟是連半刻也容不得麼。”個子小小的清宵半高聲說道。
    兩邊僵持著，但，不知是誰先動的手，隻聽得有人一聲咆哮，人群就亂哄哄地打鬥起來。
    “冷靜，諸位同袍，務必讓祭靈順利實現，不然後果堪憂啊。”舜稷開口大嚷道。
    一時間，小門派諸人也反應了過來。加入混戰，於是，更多的手將使君子往深淵推去，使君子覺得好吵好鬧，他向前踏出一步，腳臨空而邁，不想再陷於喧囂之中，突然感覺到一直拖著他袖子的手一鬆。不知道是誰，誰都有可能，猛地撞了聖知子一把……
    於是，那個他看著長大的小師弟，就那樣一晃，然後，飛速地向深淵墜去，他伸出手，卻連衣角也沒有摸到，那個白色反射著金色白澤的影子，一瞬間就被幽境吞噬，一點聲音都來不及發出，一絲波瀾都沒有起。
    這次，連衣服都沒有留下。
    身邊之人還在打鬥，推搡，使君子隨著人群晃動，跪伏於地，目眥俱裂，嘴裏卻喊不出聲音。他好痛，頭痛，心痛，痛到骨子裏。“為什麼，為什麼”他嘴裏念著，一股股火像是從腳底燃起，直燒到他頭頂。
    被擠在另一處的陌白及覺察出使君子的不對，忙奪劍劈開人群，向使君子追來。
    所有人都忙著打鬥，有為一己私欲，有為同袍之誼，但無論如何，一個鮮活的人身死命隕，終不能逆。
    “都給我，住手！”
    使君子大吼了一聲，眼睛通紅，周圍的人群一下子被他掙開。他手中持著聖知子掉落的長劍，直直飛向舜稷的脖子。
    使君子，第三階，皓庭境，青年弟子中，還是少有對手的。
    舜稷脖子一寒，呼痛大叫：“使君子，你不要再逆天而行了。”
    “逆天而行？嗬嗬，嗬嗬嗬嗬，那你告訴我，天有沒有說過，你為什麼就該活著，我師兄師弟為什麼就該死，我為什麼，就該為了你們這種人，去死？”使君子咬牙切齒，狀似鬼魅。
    “我數三個數，告訴我。”
    “一”
    “二”
    “三！”
    舜稷被人劍架橫在脖子上，連話都難說出來。
    “說不出來，看來你自己也覺得你不該活。哈哈哈哈哈。”使君子猛地將人往下一推。幽境噬人，再無聲息。
    “君子！”陌白及從無數人中衝了出來，卻還是沒有來得及。
    “他瘋了，快，大家快把他扔下去。”東舜和眾多小門派被使君子這一舉動嚇得不清，立刻要圍堵上去。
    陌白及隻得再回身舉劍，擋下攻擊無數。南陌和北恒眾弟子雖不明白為何突然生變，但都整齊得將陌白及和使君子護在一邊。
    兩邊繼續僵持。
    “來，接著說，你，你為什麼要活著。”使君子劈手又抓出一人。
    “不是，不是我要你死啊，是他們，是東舜門主，是天，是天要你死啊！”這個門生哭爹喊娘，幾乎尿了褲子。
    “我問，你，為什麼，該活。”使君子聲音詭譎，那門生兩眼一翻，居然昏了過去。“嗬嗬，真沒用。”使君子複一甩手，再扔一人。
    “太慢，太慢了。”使君子目光散亂，“你們，都說不出來，你們，都不該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突然拔地而起，飛身踏劍，直直地向幽境之印衝去。
    “君子！”陌白及大喝一聲，禦劍緊緊追上。
    “你們，都不該活，都不配活！”使君子全力凝於劍，用了半生修為，劃出一道劍氣。
    陸吾的封印，破了。
    ……………
    幽境本如一潭死水，現在恐怖得翻湧起來，一陣陣低低的咆哮從深淵中傳出。攪動的漩流將能吸到的所有東西向深淵引去。
    “啊，陸吾，陸吾要出來了!”
    “大家快跑，快跑啊！”
    一時許多人驚惶不已，顧不上相鬥，都盡全力對抗幽境的巨大引力。
    陌白及的墨色長影凝在崖上，身前是發狂的使君子，身後是掙紮的同門，還有那即將全毀的封印……他似是要往幽境而去，卻是被香附子拉住，“我突有一法，先助我修封印！”
    香附子將已經散碎在幽境的無數靈識漸漸聚於那封印之上，陌白及卻還站在那裏，劇烈的風將他的黑衣、黑發攪起，看不清神色，清引在幽境滑動長鳴，無處所承，無處所依。
    “來不及了。”使君子低低的笑聲在深淵回響，“來不及了，哈哈哈哈哈哈。”他的白衣終於又從無數黑氣碎石中出現，卻是直直向深淵的中心墜去。
    強烈的震蕩讓所有人都自顧不暇，漩流掀起了地上的一切，連人，帶樹，帶草，帶土。而那被卷進深淵的，無論是什麼，都灰飛煙滅了。
    陸吾雖是神，也會怒。
    

    作者閑話：

    開始虐小幾章，就一點點虐，整體還是想輕鬆搞笑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