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阿寶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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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鼻子癢癢的。我無意識地悶哼一聲,右手在空中胡亂揮了一氣,翻了個身繼續甜睡。嗯,這個抱枕真是舒服。軟軟的,熱熱的,還有淡淡的奶香。我情不自禁地對著它深深嗅了一口,嗬嗬,好聞。好久就沒有睡到這麼舒服的床了,還有這麼舒服的抱枕,就像家中擺得那隻我最喜歡的加菲貓。嘴一歪,又開心地與周公相會去了。
    “哥哥……哥哥……”熱熱的呼吸直讓我耳根發癢。萬分不情願地把意識從夢中收回,那種睡過頭的疲憊感滲入身體的每一個細胞。睜開眼,我又一次不知身在何處。長時間的遊曆,每每醒來,都是這種近乎錐心的沮喪與無措。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紅得發燒的俊臉。晶晶亮的眸子滿是尷尬與害怕。
    “你是誰?”我的腦子一片糨糊。隻覺得眼前的男孩兒做了幾個閃電般的動作:先是看著我的嘴巴,然後看著我的頭發,眼睛猛地睜大,臉色慘白,身子一片僵硬。
    “你……你……你是……女……的?”看他撲閃撲閃的睫毛都快滴下水來,我還是納悶地找不著北。
    “是啊,你有意見嗎?”
    他驚愕地張大了嘴巴,臉色忽地一紅,猛地別開眼去,身子還僵硬地往遠離我的那端挪去。咦,我的抱枕還會跑嗎?一念至此,狠狠將他摟過,鉗在臂中。可以感覺抱枕瞬時僵硬。不舒服。我不滿地拍了他幾下,又眯上了眼。
    “你……放開我……”抱枕什麼時候有了細細的聲音了呢。我不情願地睜開了眼。大眼瞪小眼幾分鍾,我才終於弄清楚狀況。嗬,四肢咋會死死繞在這個小屁孩兒的身上了呢?我的抱枕呢?呃,不會把人家當成抱枕了吧香。嗬嗬……呃,這不是那個我救回來的娃娃嗎?雖然臉上有點髒,不過那閃亮的眼睛真漂亮。不會撿了個寶吧。
    在我歪歪之際,懷中的娃娃已經從我的鉗扣中鬆了出來。“睡得好嗎?”我笑著問他。看他在即將脫離我的魔爪之際被我的問題弄得一愣,緊張而飛快地撇了我一眼,隨之急急靠床內側抱膝坐了起來。這姿勢咋像典型女生害怕男生非禮的動作呢?難不成他……臉這麼紅?哈,人小鬼大耶。
    “我可是什麼都沒有對你做哦。”話一出口,我故意眯縫起眼睛,露出一個狡詰的笑容。隻見他偷望我的眼神忙不迭地一收,身子一抖,頭都快埋到肚子上去了。我是再也忍不住大笑起來,做起身拉住他的手,並輕輕抬起他的下巴,硬要看進他慌亂的眼裏去。“我呢叫納蘭無羈。從今天起,你可以叫我羈姐姐。姐姐我很喜歡你。十多年來一直想有個弟弟,現在終於夢想成真了。”看著他清澈而不知所以然的眼神,我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腦袋。他是否和我一樣無家可歸了呢。“如果你想回家,我可以馬上送你回去。那些壞人這麼久都沒有追來,應該是安全了。”
    話音一落,卻見他深色一暗,頭重又低了下去:“我……沒有家。”
    單薄的身影、細細的聲音顫到了我的心裏。一路走來,看盡民間疾苦。明知世間有救不完的苦難,但每每遇到,總是忍不住伸出手去。生存是艱辛的,若加上孤獨,則更苦上百倍。或許……我可以給他一個家。一念至此,心忍不住一顫。飄蕩這麼久,真想安定了嗎?
    我摟過他小小的身子,輕輕說道:“姐姐給你一個家吧。”
    懷中的人久久沒有聲音。不掙紮,不回應,好似就這般睡了過去,隻是纏於我腰間的手臂越收越緊,小小的肩膀微微抖動起來。我的手輕輕搭上他的後腦,不厭其煩地來回摩挲著。不知過了多久,懷中的人終於哭出了聲。我輕歎一聲。投生在這複雜的世界,年紀小小的他是究竟如何活過來的呢?
    “姐……姐永遠……都……不會丟下……丟下阿寶嗎?”哽咽的聲音夾雜著不屬於這個年齡的滄桑與痛楚。我的心不由揪地更緊了。
    “姐姐永遠不會丟下阿寶……”心中忽地閃過一個念頭:如果有一天回到了原來的世界又該如何?搖搖頭,輕笑自己,難道還想著回去嗎?“即使姐姐吃苦,也不會讓阿寶再受到一點傷害。姐姐會保護你,讓你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他猛地抬起了頭,眼中滿是難以置信的淚光。空虛、孤獨、無助、失望,這些情感我比誰都清楚。哪怕是活了兩世的我每每觸及心底的空也逃不過一種對生命的畏懼。何況不到十歲的他。我彎起嘴角,擦幹他的眼淚,做出了這一生最堅定的承諾。“我納蘭無羈有的,阿寶也會有;納蘭無羈沒有的,隻要阿寶要,我都會找到給你。從今天起,讓姐姐照顧你好不好?”
    那雙清澈無雙的眼睛再一次模糊了。我笑著擦著他的眼淚。“不能再哭了。已經是張花貓臉了,再哭就更醜了哦。我的寶弟弟可是天底下最最玉樹臨風、麵如冠玉的俏男子哦。”
    他小臉一紅,別過了眼睛,雖止住了淚,卻仍是抽抽啼啼的。對著這個孩子,我第一次感覺在這個世界有了牽掛。那種隻有親人間才有的無私的牽掛。或許,這就是緣分吧。先是讓我同渝重逢,又給了我一個弟弟。我又可以有一個家了嗎?心中一暖。
    發呆之際,阿寶輕輕扯了扯我的衣角,將我從神遊中拉了回來,臉上寫滿了期翼與不安。“姐姐……沒有騙阿寶吧?”
    我一笑,正要說話,卻見他愣起神來,似乎看到了什麼奇怪的東西。“怎麼了,阿寶,姐姐臉上有字嗎?”
    阿寶小臉紅彤彤地,可愛至極。他擰著自己的衣服,低頭咕噥著:“不是……姐姐笑起來……真好看……”忽然又抬起頭來,認真地說:“就像太陽一樣,能照到心裏。好暖和,好舒服。”
    童言無忌。他又怎會知道,這些微笑也隻有對著他時才能如此沒有心計,沒有遮掩,因為我隻想用暖暖的溫情包裹他,讓他從此做個幸幸福福的阿寶。我握著他的小手,心中柔軟無比。“姐姐就是阿寶的太陽。太陽底下,再也不會有傷害與寒冷。等以後阿寶找到了媳婦,等她成為你的另一個太陽,姐姐就會變成星星,在你睡覺的時候看著你,還是這樣笑,永遠也不離開你。好嗎?”
    阿寶的眼中拾回了清澈。漆黑的眼眸給他環上一層耀眼的光芒。“阿寶信姐姐。”話音一落,他突然跳下床去,跪倒在地上,“嘭嘭嘭”連著三個響頭,把我弄得一呆。“姐姐在上,阿寶從此以後生是姐姐的人,死是姐姐的鬼,此恩永世難報。等阿寶長大了,一定會照顧姐姐、保護姐姐,永遠和姐姐在一起。”
    聽著他文縐縐又異常大人的話,我一呆之餘又忍不住笑了出來。這一笑倒把阿寶弄急了,在地上幹跪著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我向他張開手臂,他愣了一下,紅著臉慢吞吞地爬到我的懷中。嗯,孺子可教也。
    “以後姐姐會經常抱你,又不是給別的姑娘占了便宜,臉紅什麼啊。還有,我沒想過要你回報什麼。隻要你開開心心地長大,做個堂堂正正的男子漢,姐姐很高興很高興了。再有,不可以隨隨便便對女孩子說要永遠在一起這樣的話,知不知道?”看他一臉迷惑的樣子,我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這愛情啟蒙教育做的也忒早了吧。“算我沒說,說了你也不懂,以後慢慢教你。”
    阿寶似懂非懂地看著我,點了點頭。我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小花貓,先洗洗臉吧。等買了新衣服再洗個熱水澡好不好?”
    他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扯了一下嘴角,輕“嗯”了一聲。一邊給他擦臉擦手,我一邊嘮叨起來:“阿寶,姐姐在外都是男裝,所以有外人的時候,要記住叫我哥哥。我的名字叫納蘭無羈,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親弟弟了,就叫納蘭……無波。”
    他認真地望著我:“阿寶也有名字了嗎?這是阿寶的名字嗎?”我笑著點頭。“納蘭無羈。納蘭無波。這樣我們就是真正的姐弟了嗎?”
    或許隻有曾經擁有過而害怕再次失去的人才會如此沒有安全感吧。我緊緊握著他的小手,深深看進他的眼中。“對,無羈和無波從此不離不棄。”我伸出小手指,勾出他的小手指。“來,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看著相纏的小指,阿寶笑了。除去塵垢的臉,竟是如陶瓷般晶瑩。突然想到了渝,因為腦中又閃過那個詞:禍國殃民。而且都是我的呢~咦,什麼時候把渝也想成我的了?心裏一熱,飄揚的思緒突被阿寶的激烈擁抱給打斷了。我的嘴角不由翹起。這就是有人依靠的甜蜜吧。
    把阿寶重新安置到床上,任由他握著我的手睡去。他紅潤的小臉上嘴角悄悄彎起,露出一個可愛的小酒窩。見他睡熟,我輕輕從被中抽出手來,掖好被角,悄步踱向門外。走過梳妝台,見鏡中的自己依舊著著男裝卻披頭散發,不由竊笑。怪不得剛才嚇壞了小鬼。簡單地理了個麻花辮,戴上帽子,整了整衣領,輕聲邁出了房門。一股冷氣襲來,我縮了縮脖子,朝庭院中四處張望了一番,沒有一個人影。抬頭看那清涼的星空與明月,看來時辰尚早,我睡了半個時辰不到。現在應該正是千醉樓最熱鬧的時刻吧。渝會在前頭陪客嗎?想到他又扮成女子伺候和他一樣的大男人,我的心裏不由捉狹起來,癢癢地恨不得馬上能看到他伺候人的樣子。一定會讓人流口水吧。要不大爺我也去泡泡他。嘿嘿,某人的肚中霎那間已壞笑千遍。千醉樓大堂中正風情無限地彈琴唱歌的花千淼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離著亮光越近,人聲也越發清晰起來。正在思索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大堂時,突然一個人擋在了麵前。我心一跳,退後一步,借著昏暗的光也隻能看清隱約的輪廓。丫鬟的打扮,十分嬌小。
    “無羈公子,主人讓奴婢在此等候多時,請跟我來。”清脆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我莫名地想到了一種人。殺手。心中一悸。
    “你的主人是誰?”
    “奴婢不能直呼主人的名字。但您一定知道此樓的花魁吧。”
    “渝?”話音剛落,驚覺對方氣勢一冷,望著我的眼睛閃過亮光。我的心中暗暗叫苦。這個渝在這兒的身份可定不止是花魁這麼簡單。搞不好是個殺手幫的頭頭。更搞不好還是這個小丫頭暗戀的對象。言多必失啊。
    “那麻煩姑娘帶路。”
    一路跟上,過門檻,爬樓梯,一時弄不清方向。等我抬頭時發現自己身處一個雅間,酷似歌劇院的包房。一道簾子隔絕了外界向內打探的視線,可裏麵的人卻能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將大堂中的景象一覽無遺。真是個好地方。渝這家夥,果真不賴,知道我好這口,一直對青樓無比向往呢。謝了帶路的丫鬟,我徑直朝簾子走去。目光透過繽彩的珠簾,隻見大堂中約莫二十張桌子座無虛席,卻沒有鼎沸的人聲,人人麵帶陶醉的望著舞台,那眾人的焦點自是撫琴輕歌的花魁了。嬌弱更勝林妹妹三分,鳳眼如桃花,目光如琉璃,嗓音如流水,清雅高貴,讓人不忍褻瀆。她的目光也是遠近兼顧,勾人魂魄。隻是她的微笑隻對一人。那人坐在一排正中,整張桌子隻有他一人,與擠得滿滿的其他桌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銀袍,寬肩,背影的感覺有點冷。我不由皺眉。那就是傳說中的尹公子嗎?
    渝彈得是《梅花三弄》。望著沉醉的眾人,我突然覺得台上的那個人離我很遠。我一點都不了解他。他,是個謎。那瞬間由女人變男人的本事;為什麼要當花魁;這五年中他經曆了什麼;為什麼和那個尹公子走得這麼近。我的心一時很堵。這麼多的問題我竟然一個也答不上來。自以為很了解的人忽然變得無比陌生。這種驚覺讓心很空,很痛。
    帶路的丫鬟不知何時站在了婉千淼的身後。她的眼神突然一晃,射入我麵前的珠簾。我下意識地後退一步,卻挪不開眼睛。好像察覺到我的動作一般,她嫣然一笑,眼含溫情,如一片梅花齊齊綻開,是無邊的美麗。我能聽到堂中此起彼伏的吸氣聲,也從她的眼中找到了那熟悉的影子。那讓我心安的溫情。我的嘴角微微翹起,貪戀著那份熟悉。
    一曲完畢,“好”聲不斷。婉千淼卻不為任何人停留,拾琴而退。與此同時,無數打扮地花枝招展的女子湧入大堂,一時春光無限。我津津有味地打量著眾生百態,不亦樂乎。直到一個結實的胸膛靠上後背,我一驚,往前一栽,差點穿簾而下。腰被狠狠攬住,我拍著胸口,心快跳出嗓子眼了。有些惱怒地回過頭去,不出意外地看到渝那張欠扁的、帶著壞笑的禍國殃民的臉。雖然知道他可以很快地變來變去,但又一次看到那邪魅精致的外表,我還是被怔住了,火氣也飛到了九霄雲外。
    “是不是發覺我越來越好看了?”我絲毫沒有意識到對方的爪子還在我的腰間,隻是傻傻地點頭。他的笑更詭秘了:“是不是越來越喜歡我了呢?”
    我頓時回過神來,咧嘴一笑。“是啊。今天剛發覺我家的小野貓勾引人的本事這麼厲害。以後一定要好好看緊了,否則被人吃了也不知道。”
    渝的眼睛驀地一亮,手臂一緊:“那你可一定要看牢了。喜歡你家小野貓的可大有人在。”
    我鼻中一哼:“那咱家小野貓喜歡誰呢?是不是那個尹公子呢?”
    渝大笑,弄得我莫名其妙。然後又被他捏著鼻子調笑:“你也會吃你家小野貓的醋嗎?”
    我拍開他的手,白了他一眼。渝的手臂一緊,我又跌入他的懷中。額頭一熱。是他的唇。“我今天真的很高興、很高興。隻要你在我身邊,即使隻是朋友我也願意。”
    我抬頭看進他漆黑的眼眸,那是我熟悉的目光。我忍不住靠上他的胸膛,緊緊抱住他。“我也很高興、很高興。不要丟下我一個人了,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你更重要。”
    他的身子輕顫。或許此刻,隻有緊緊的依偎才能表達心底最深的依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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