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二章雪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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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點冷,雪一會兒會更大,我早上看了天氣預報,等天亮了說不準能積到腳踝,你總不能讓我陪你裝冰雕吧?”我好脾氣地拉拉他縮在袖子裏的手,結果伸進去半天楞沒摸到任何東西,不由得詫異一看,澈正縮著肩膀,上臂那擠了一團,想是把小臂都擠上去了,細眯著眼聽我說話。
看來他也是冷的,隻是要麵子的硬撐著。
我抿嘴笑著拉開他一直扯到鼻子上邊的圍巾,露出一張青紫的嘴唇,伸手摸了摸,哎喲,凍得厲害,不由得更想笑。
澈轉過臉去,一臉忿忿,提溜著眼睛瞄那張實在惡心的海報,堅決不回答我,身子微微戰栗。
將他的圍巾理理好,下了大力氣才將那顆上了螺絲釘的脖子扭過來,看著他僵硬的表情隻得妥協,“明明身體不好,還要在大雪天裏熬夜!”
他眼神忽然亮了起來,咧開嘴笑著問,“這麼說你是同意了?!”
我嗔怒地瞪了他一眼,“我不同意,你準備和我回家嗎?”
他果斷地搖頭。
“那還有什麼辦法,舍命陪你咯!”
當然,舍命這話張口就來,可真的要在這零下的溫度裏熬夜簡直比舍命還難受。
我跟被淩遲似的窩在牆角,縮頭縮腦的像個蹩腳的小賊,拚命地拉高領子,拉低帽子,然後捧著熱奶茶看著嘴裏呼哧呼哧冒白氣,跟火車一樣,時不時凍得發抖鳴兩聲笛,每喝一口熱奶茶就像是被上帝摸了次腦袋,愉悅得想哭泣。
澈的奶茶就抱在手裏,一口都沒喝,人卻東倒西歪地在打盹,腦袋點啊點的,實在磕得厲害了就會猛得驚醒,然後挪一挪位置繼續打盹。
我無奈地咂咂嘴,這人著實無趣得很,叫我陪他熬夜,自己卻在這天寒地凍的時候呼呼大睡,極度不要形象地歪來歪去,而我卻隻能強忍著睡意,看好他,防止他睡得過了倒下去沒人搶救。
無語望天。
喜歡在大冷天出來過夜生活的人八成有毛病,要不就是燒糊塗了,出來散熱,所以每當看到有人踉蹌著從我們身前走過,我總忍不住要翻兩個白眼。可一想到目前我們的狀態似乎比他們還要糟糕,這白眼總是翻到半路就卡住。
罪魁禍首睡覺時都在抿著嘴笑,估計是做到了什麼開心的夢,睫毛長長地抖啊抖,像隻不聽話的小蝴蝶,撲扇著金翅膀,白皙臉龐上還有一抹紅暈,我都弄不懂為什麼我的臉在這種情況下就是慘白的。
熱量在源源不斷地冒出去,一雙手從毛茸茸的大衣外伸進來,沿著腰線向上摸,最後停在了心口處,我立刻就感覺到呼吸都給凍住了,偏偏那個已經醒了的人還在無辜地裝睡,靠在我肩頭一動不動。
“醒了就坐好,半邊肩膀都被你壓廢了。”我提了提肩,拱拱那個耷拉著腦袋靠在上邊的人,然後澈就抖著笑開了。
“把你的手拿出來,我醞釀了半天才產了這麼點熱氣,你下子就都給我掏走了,有沒有良心?”
“我冷得不行,讓我暖暖都不行嗎?”他睜開眼,可憐巴巴地朝我撅嘴,放在我心口上的手還不老實地遊了遊,無聲笑了出來。
我想動,卻又感覺到他似乎真的挺冷,猶豫了半天最終還是決定無視心口的一塊涼,好讓他盡量暖和起來。
“都是你想的好事,不然我現在一定非常暖和地擁在被子裏,非常享受地睡大覺。”我瞪了一眼緊盯著我看的澈,不滿地說,“像你這般為看個驚悚片,不惜讓老婆以命相陪的人估計全天下找不出第二個!導演還要請你去發表忠實觀眾感言呢!”
他絲毫不在乎我的嘲諷,眯起眼笑著看著遠方,“這樣的機會總是不多的,過一次少一次,況且我再也不是以前的泓澈了,哪能隨意耗費生命?想做的就去做,在意多了,最後剩下的就隻有遺憾。”
我心裏不知是什麼感覺,翻攪得厲害,勒緊拳頭,假裝沒注意他的話,哈哈問道,“什麼時候你也哲學起來了?”隻是心跳失了節奏,逐漸混亂起來。
澈的手就放在我胸前,應該是感覺到了吧,可他卻沒理會我的馬虎眼,收了笑容,茫然地望著遠方,那裏一片黑暗。
“你知道搶和奪的區別嗎?”他忽然問道,金色的眼眸在背後燈火的映稱下竟然淡得看不出瞳孔,仿佛找不到焦距。
“搶,是對於自己喜歡的東西而言,看著覺得滿意,想要,才會去動手搶,不顧後果;而奪,卻隻是因為那件東西屬於了一個自己討厭的人,不想看著他繼續擁有,所以想了辦法讓他失去,變得同自己一樣,並不攙雜任何情緒。”他平靜地述說著,然後貼在我心口的手變了方向,將我半摟入懷中,輕輕地在我耳邊說,“所以,我這輩子隻搶過一次,而且我搶對了。”
我吸吸鼻子,抬起眼睛看著濃黑的夜空,將身子更貼向他,“你想讓我說什麼?感謝你不顧一切搶了我嗎?真是傻得可以。”
他在我背後掐了一下,“我這麼深情的表白,你最起碼該感動得流淚啊!”搖了搖腦袋,佯裝挫敗地說,“難道你就沒發現其實我的胸膛也挺寬廣的嗎?足夠容納你這隻大海的精靈。”
我哈哈一笑,“我覺得你叫我蚌精或許更合適一點!”
他突然鬆開我,手也從我大衣裏麵抽出來,熱乎地還冒著氣,嫩白嫩白的像個瘦羊排骨,認真地問道,“我的爆米花呢?”
我頓時噎住了,支吾了半晌才說,“我吃了……”
“不是!我是說我讓你保管的那份!”
“吃了,涼了沒味道的……”
“你豬啊!”他一推我腦袋,頓時包裹在帽子裏的頭發被帶出來一大塊,稀拉稀拉地掛在臉邊,“堇紅的頭發配上你這張慘白的臉到有點喜劇效果。”
“那不是戲劇效果,如果你想看驚悚片,找我就行,我可以在半夜穿一件睡衣出去溜達一圈,回來將冰涼冰涼的手伸到你被子裏,再伸出來時就像你剛才那樣冒熱氣,然後叫醒你看人肉叉燒包……”
“白癡!”他又一推我腦袋,然後假裝正經地端坐著,不出一刻卻又自己轉過身,抱著我笑出來,沉下心思,將我的頭發一點一點收入帽中,也不管剛才像叉燒包的手變成了紫蘿卜。
我看著他淡雅的容顏靜靜地在我麵前,覺得這一刻真不真實。這些年過的一點都不如意,想得起來的幾件事一件比一件慘,曾經的快樂也淹沒在滿滿的悲哀中,以至於我都不趕奢望這一天會真的到來。
年少總是輕狂的,澈和我也不例外,隻是那輕狂的幾年走得那麼迅速,等我們一覺睡醒時人間已換了天。
把手放到他肩頭,明曉得不該打破這種溫暖的氣氛,可還是忍不住要問,“這兒不能好了嗎?”
他的動作一僵,然後若無其事地說,“我媽媽動的手,天下誰能救好?”抬眼輕輕地一瞥我,“你很在意?”
“我隻在意我們能不能到永遠。”
“人間不是有句話嘛,說,隻在乎曾經擁有,不在乎天長地久。”澈微微地笑,那麼真誠,害得我又要當真。
如果真的有永遠,還有人會說這種傻話嗎?
我低下頭沒反駁。就當這些日子都是偷來的吧,像他說的,過一天總是一天。
“其實你何苦和淩思遠搶漂浮海呢,有了又能怎麼樣?”
澈淡淡地看了我一眼,輕飄飄地說,“是奪,不是搶,我沒有和他搶過什麼,除了你。”
“那漂浮海我本也不想再要了,可一想到如果能歸我,我便再也不用向他彙報我在漂浮海裏做了什麼,就止不住地想拿過來,雖然漂浮海一直跟在我身邊,但我不屑做這些沒品的事。”
“你那天究竟想要漂浮海做什麼?”
“想要找一個合適的貝殼。”澈從衣領裏掏出那條串了個十字架模樣的鏈子,托在手心裏,修長的拇指在中心的圓圈處撫了撫,然後幾不可見地笑了,“原本隻是想試試的,可我媽媽突然出現了,不輕不重地打了我,害我不找都不行,偏偏那漂浮海被我媽媽收走了。”
我越聽越糊塗,他媽媽是什麼妖怪?自己兒子也舍得下那麼重手,如果那都叫不輕不重,那重的該是什麼概念?一掌滅了他?
“為什麼打了你就必須要漂浮海的貝殼?你原來找貝殼又是為了什麼?”我疑惑地提出。
澈細長的眉鬢一挑,衝我一笑,“以後你自然會知道!”
“這麼重要的問題上你也能讓我等?你到底什麼想法?”我忍不住向他擠了擠,貼著他說。
澈得意地將我撈過去,靠在我肩頭說,“怎麼辦,泊雁,我又困了。”
“困了也等等,先回答了我問題再說。”我一把推開他腦袋,著急地看著這個一臉輕鬆的家夥,他似乎除了會瞞我,什麼也不會了。
“如果我困了可能就會睡著,然後就很久才能醒過來,或者永遠不會醒過來。”他歎了口氣說,接著卻咯咯笑了出來,“如果我有一天真的再也醒不過來,你怎麼辦?”
他靠在我肩上,挑起眼睛瞄我,一眨一眨的。
我心口猛一堵,說不上是什麼感覺,但悶得慌。
“我不知道。”我淡淡地說,“也不想知道。”
澈輕輕笑了笑,“我以為你會說,不想活了。”
“或許會好好活下去,或許就像你說的,不想活了。”
“會重新和淩思遠在一起嗎?”澈握住我的手,彼此的均是冰涼,卻還要緊緊交纏著,像是能取暖般,“還是會重新找一個比我更好的人?”
我看著遠方漸露白的天空,輕幽地說,“到那天再說吧,比你好的,這世上……真的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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