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一瞬的時間，我緊緊握著那枚玉佩，直到手心咯得生疼，也不敢動，不敢說，甚至不敢抬頭看那小販一眼。
    “不是什麼好東西，咱們公子送的哪件不能換他的整個攤了？”如笙在一旁說道，我盡量平靜地把手中的玉佩放了回去，低聲道：“你家公子的東西自然是好的。”
    音調中的不自然，大約也被如笙理解為了與她家公子鬥氣的緣故，她笑笑便不再多說。我伸手挨個兒觸碰那些首飾，一麵狀似無意道：“小哥兒，大冷天兒地出來做點生意，不容易吧？”
    那小販一吸鼻子，大咧咧道：“可不是麼，本來一年到頭也就巴望著這兩天賺些過年錢，可惜這世道……”
    我挑了一條銀鏈子，抬頭笑道就要這條了吧，一麵仔細地看了看他的模樣，卻果然不是我認識的。
    無論如何，這一定是雲家的人了，他攔我下來也定是發現我的身份有些特別，細細查驗便不難找到我的吧？
    如笙在一旁取銀子付了錢，我將那銀鏈子收回袖中，借口天冷無心再逛，便由他們領著回了客棧。回去的時候澹台並不在，我也沒多問，便自個回了房裏，雲艾已然睡醒，我又打發他去看采苓的病情，待房裏隻餘我一人之時，終於按捺不住，起身往返踱起步來。
    才走了十數趟，窗戶吱呀一聲響了，我停在原地呆望著窗戶漸開，眨眼功夫一個靈巧的身影一躍而入，無聲地落在地上，卻是方才那個小販。
    “見過夫人。”他壓低了聲音道，眼神喜憂參半。
    “你……”我被這聲夫人叫得懵了，隻見他眨眨眼，露出一個頑皮的表情：“多日不見，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了麼？”
    “你是……”我忽然捂住了嘴，幾欲大叫而出。
    伐檀！他是伐檀！
    伐檀了然地點點頭，又機警地步至門邊，確認門外無人時才低聲道：“怎麼會在這裏？”
    我急道：“說來話長，你呢？你怎麼會在這裏？爺沒跟你在一起？”
    伐檀笑道：“此事亦不是三言兩語說得清的，我本在此處收集些消息，一麵與爺保持聯係，前日裏卻聽到了錦州陷落的說法……”
    我點頭道：“是真的，已有近十日了。”
    他滿眼的不可置信，喃喃道：“怎麼可能……”
    我急打斷他：“你將此事告訴爺了麼？”
    伐檀點頭稱是，我沉吟片刻便道：“聽我說，你要幫我離開這裏，就在這幾日，你一定要想辦法帶我走，八爺和采苓也跟我在一起。”
    伐檀點點頭，又將那枚玉佩交在我手中：“我在三日內給你答複，如若有變，你便把此佩放在窗台上，我定會設法救你。”
    我重重點了點頭，伐檀亦點頭，轉身便要離去，卻被我低聲叫住。
    “還有何事？”
    看著他的雙眼，我一字一句地說：“你要記住，無論何時何地，爺的安全比什麼都重要。”
    伐檀看著我，隨即了然道：“這是自然。”
    “你發誓。”
    “我伐檀，無論何時何地，都以爺的安全為首。”
    “不論拋棄什麼。”
    “不論拋棄什麼，也再所不惜。”
    “很好。我隻有你可以相信了。”我笑道，“還有，若是見到他，請告訴他，我愛他。”
    隻有一瞬的怔忡，他隨即點點頭，看看門口，又做了個安心的手勢，繼而一躍出了窗口。
    須臾功夫，雲艾推門進來，告訴我采苓已然不燒了，我點點頭，又對接下來的事擔心起來。
    接下來的這三日，是我從未經曆過的難耐，那種隻能等待的無奈和痛苦，讓我直到很久以後都不能釋懷，若說後來在我身上發生了怎樣的變化，這三天絕對是個楔子，以至於直到第三天入暮時分，我反而淡定了，既然束手無策，不若泰然處之，相機而動，總好過亂了陣腳，徒費些心力。
    飯後我照舊回了房間，不一會，澹台也接踵而至，我並不搭理他，隻是雙手環抱立在窗前，窗台上是我方才放上的薔薇佩，斑駁的花色在夕陽下是不甚討人喜歡的色彩。
    “我們明日便起程，去越西。”
    我不搭理他，以防兩句不合又吵起來，驚擾我甚為脆弱的神經。
    “你……怎麼不說話？”
    說什麼？我還沒想好。
    突然一股大力，再站穩已是麵對了他的雙眼，我試圖動了動雙手，卻沒能掙脫開來。
    “鬆手。”我疲憊道，他何時變得這麼情緒化了？
    他不為所動，隻是問道：“為什麼不跟我說話？我知你心中不滿，跟我吵一架也好……”
    “費神。”我簡言道，又動了動手臂，這次卻輕易地掙脫開了，遂又轉身麵向窗外。
    “蓮衣，我……我不知道拿你怎麼辦才好。”他在身後有如歎息般說道，“在越西就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你總是保持著一段距離，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麼，而每次我想要了解的時候，你都會把我從身邊推開，告訴我，我做錯了什麼嗎？”
    說不心軟是假的，我沒有回頭，隻是淡然道：“你沒有做錯什麼，不過是你自己想做的事而已，而我也隻是做自己想做的事罷了。”
    “那你為什麼不能……”
    “我不能，”我歎口氣，緩和了語調，“候月，我這麼叫你，隻是以朋友的身份，但僅此一次，你是那樣一位翩翩公子，不會缺少愛侶，所以，請你看清事實吧，你所追求的隻是我這顆你得不到的心而已。”
    “也許吧，”他笑得勉強，“那麼……你好好休息，我們明日就出發，時間會讓我看清自己的心，你也會……”
    背後沒有了聲音，過一會便是門戶合上的聲音，我突然有些無力，在窗台上趴了下來。
    風有些涼，卻也讓我分外清醒，事情若有轉圜之處，也隻在這一夜了，如若不成……我一咬牙，脫下了狐皮大氅，又將棉衣退去，隻剩一襲單衣，隨著我的身軀在晚風中輕顫。
    過了一盞茶的時間，門外傳來敲門聲，原來是雲艾回來了，我示意他一個人進來，他一推門卻被我嚇了一跳，想我此時的臉色不會好看到哪裏去。
    “蓮衣，你……”
    “噓，”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牙齒打顫地輕聲道，“你去把采苓接過來，就說我心情不好，不想見外人，隻想你們來陪我一宿，不要讓其它人跟過來。”
    雲艾看了我一會，終於點點頭，轉身去了，隻半刻功夫就帶著采苓回來了，她看著我也是一臉的不可置信。
    我並不解釋，隻是勉力笑著讓他們坐下，隨便拉些家常，兩人麵麵相覷，好一會才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講起來，而我頹然地靠在空前，任憑夜風將我的身體冰冷。
    “蓮衣，你不能再這麼下去了。”
    當意識已有些模糊的時候，我聽見雲艾如是說道，我緩緩轉過臉去看著他問道：“我……臉色是不是很難看？”
    雲艾用力點了點頭，我這才笑了：“也差不多了，你們來幫我把衣服穿上，我有話要跟你們講。”
    采苓紅著眼幫我穿上了衣服，連拖帶架地把我扶到床上坐下，我努力掙大了雙眼，隻覺得渾身台墜寒冰，即便穿上衣服也是簌簌抖著。
    “你們仔細聽著。”我把被子也裹上，這才低聲道，“伐檀會想法帶我們離開這裏，否則澹台就會將我們帶去越西，今夜是最後的一晚。”
    舔舔幹裂的嘴唇，雲艾乖巧地倒了杯水來，我就著他的手喝了一些，又繼續說道：“然而我現在這個樣子，明天是如何也走不了的，你們要記著，無論如何也要跟我待在一起，一有機會，一定要配合伐檀，快快離去，知道了？”
    “嗯，可是你……”
    “切記，要麼便跟我在一起，要麼便跟伐檀離開，不可再信第三人，記住了？”
    那二人不明就裏地點了點頭，我卻已經累了，遂合上眼靠在采苓身上睡了過去。
    如此一夜無夢，直到晨光微明之時，我卻自己醒了過來，身上已不再覺寒冷，卻是酸軟無力，采苓和雲艾在另一床上相擁而睡，隻有我兀自看著窗台，愣愣想著，莫非就要這樣結束了？
    采苓此時揉眼坐了起來，見我醒了忙披上外衣三兩步跨了過來：“謝天謝地，你可算醒了。”
    “什麼時辰了？”我一開口才覺沙啞難耐。
    “辰時初刻了。”采苓一麵幫我穿著衣服，雲艾也慢慢醒轉過來，“你這一病就是三日，可真嚇死我了。”
    “三日？”我疑惑道。
    “可不是麼。”采苓心有餘悸地說道，“你那晚一睡下就人事不省，第二天讓澹台公子發現了還發了好大一陣火呢，不過行程就這麼耽擱下來了。”
    我挑了挑嘴唇，看來果然湊效了呢，忽然外麵一陣喧嘩，我們三人同時向外看去，卻見如笙推門進了來。
    “姑娘醒了？”她笑道，眼神中卻有些緊張，“可惜我們卻是暫時走不了了。”
    “為何？”這次問的是雲艾。
    如笙放下手中的藥碗，意味深長地向外看了一眼道：“遼安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