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安人來了？我一時回不過神來，竟不知這是幸或不幸。
    “昨兒個夜裏，遼安人就進了城，現在正挨家挨戶地搜著，沒事最好別出去。”如笙交待了采苓，把藥碗放下後便出去了。
    門甫一關上，我便扶著采苓起身來，站到了窗口，樓下確有不少遼安兵，尤以人們所在的客棧為多，一個為首的兵士正與老板說著些什麼，澹台便又出來了，幾日不見他還是那麼風流，隻是臉上隱隱有了些焦灼之色。
    忽而眼前一亮，心中一陣狂喜，我又低頭看了看窗台，終於心思一動，對雲艾如此這般地說了一番。
    他似乎並不以為怪，隻是點點頭，又思量了一番，遂拉門走了出去。
    不出所料，如笙正守在門口，雲艾高傲地抬著下巴，大聲吩咐道：“你，去拿些吃的來，我餓了。”
    如笙對他如此喳呼有些意外，又小心地看了看樓下，方笑道：“八爺不是才用過早飯麼？”
    雲艾雙手抱胸，又提足了氣勢道：“我不管，你們那些東西難以入口，你去給我找吃的來，蓮衣也沒吃飯，你想餓死她麼？”
    如笙又看看房裏，彼時我正無比虛弱地靠在采苓身上小口喝著藥，她想想道：“那我派人去取。”
    “記住了，不要拿那些個吃不得的東西，我要……”雲艾正大聲嚷著，樓下突然鬧了起來，這回我聽見聲音大了些，大約是那些魔兵堅持要進來搜查，澹台立在門口巋然不動，眉頭卻微鎖了起來。
    一咬牙關，我靠在窗欞邊虛弱道：“采苓，我這頭怎麼那麼暈啊……”話未落，便見那靜立的身軀向我微偏了一個角度，正此時，我身子一軟，便直直從窗口摔了下去！
    說時遲那時快，一個冰藍色的身影從眼前閃過，停下來時我已被抱在了澹台懷中。
    “怎麼這麼不小心！”澹台語帶薄怒地衝我嚷道，我有些虛弱地向他笑笑，身體卻不可抑製地顫抖起來。
    “啊！”有人大叫一聲，“蓮花印！這就是那個上麵要的女人！”
    我靜靜地看著為首的那一人，他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會，終於笑道：“澹台公子，您瞧還真是巧，我們要找的人正好在您住店中，讓小的們把她帶走了好複命吧？”
    澹台抱著我的手緊了緊，卻語態淡然地回道：“恕在下無禮，此人不能帶走。”
    心中一緊，果然他是不會放我走的，那些軍士麵麵相覷，顯然也不知如何是好，一咬嘴唇，我開口道：“放我下來。”
    澹台垂首看我，我躲過了那道關切的目光，又道：“我已經沒事了。”
    輕歎一聲，他把我放到地上，我強挺著脊梁昂首立於人前，淺笑著問道：“各位軍爺，敢問你們‘上麵’是誰要抓我這個人？”
    所有人的皆是一震，然後一律扭頭去看他們的首領，那人亦是一愣，隨即陪笑道：“上麵的吩咐，我們也不清楚，隻知道要帶姑娘回錦州，姑娘行個方便，跟我們走一趟吧。”
    瞧瞧人這和顏悅色的，我點點頭，又問：“錦州？好，我跟你們去。”
    “蓮衣！”澹台伸手將我拉了回去，雙眼中是我從未見過的焦躁，“你瘋了麼？”
    我搖搖頭，附在他耳邊說道：“我先跟他們走，半日後，你再來救我。”
    聞此言，他又是滿眼不可置信，我歎口氣：“我不喜歡你濫殺無辜。”
    他臉色變了幾變，終於一把將我揉入懷中：“你自己小心，等我。”
    “頭！剛才還聽見了孩子的聲音。”
    “頭！不會是雲家那老八吧？”
    “澹台公子，不介意我們把雲八也帶走吧？”
    澹台把我從懷中放開，一麵接過身邊遞來的裘衣給我披上，一麵無所謂地點點頭，雙眼卻一直定定地看著我，我卻隻是避開他的眼光看著腳尖。
    不一會，雲艾和采苓也被帶了下來，那為首之人把他二人分別送上了馬，又笑著過來問道：“公子，我們……”
    澹台不語，突然又將我拉入懷中，比上次還抱得用力：“若不是為了你的一句話，他們這些人早就成了刀下之鬼。”
    我心中黯然，饒是被勒得呼吸急促也不發一言，終於他放開我的時候，我隻再抬頭看了他一眼，卻在他眼中看到了我讀不懂的神色，便轉身離去了。
    “押送”我們的魔人有一二百人，一出城門便是一片靜默，馬不停蹄地向東跑了半日，才終於勒馬停了下來。
    我幾乎已是坐不穩了，身後那個首領一翻身下了馬，連帶著其它人也刷刷地下了地，半跪垂首，隻聽道：“累夫人受苦，伐檀死不足惜。”
    我點點頭：“做得好，事不宜遲，我們還是快些趕路的好。”
    “首領”點點頭又上了馬，將腰間佩劍撥至一邊，劍柄上的薔薇印赫然在目，我笑道：“想不到是你親自來了。”
    伐檀催馬而出，一麵道：“夫人的安危豈是兒戲，我安排了一下便匆匆趕回來了，原本想著不成便是一番惡戰，不想那澹台竟也如此配合。”
    我搖頭：“他是個聰明人，騙得了一時也很快便會醒轉過來，我們還是快些離開此地為妙。”
    “是，不過夫人，下次可別再從樓上摔下來了……”
    “無妨。”我輕聲道，“我不過是碰巧贏了一個賭局而已，接下來會怎樣，還未可知啊。”
    這次是我騙了他。
    真好笑，我是那麼厭惡被欺騙的感覺，現在卻同樣也騙了別人，隻是這手段著實算不得高明，受凍在前墜樓在後，哪樣都是自演的苦肉計啊。
    如若澹台對我沒有一絲在意。
    如若他武功差了一些。
    如若他心底果然無我……
    “前麵有人！”
    我抬頭望去，果然似在一裏地開外有些黑色的人影。
    “是真的遼安人。”伐檀壓低了聲音，示意眾騎減速緩行，“人還不少，好在為樹叢所掩，似乎還沒發現我們。“
    我搖搖頭，眼睛看不見，這麼些人的馬蹄聲也聽不見麼？
    “停。”伐檀一舉手，眾騎便齊齊停在原地，隻見他翻身下馬，對了我道：“夫人同八少年並采苓留在這裏，我帶人去引開他們。”
    我亦從馬上下來：“你們都去，不用留馬下來，且不說我們都不精騎術，馬個子大也太容易被發現，我們仨就隱在這樹叢中，等你們回來。”
    伐檀仔細想了想，從腰間取下那柄條劍：“必要時防身。”
    我接過，點點頭，伐檀又看了我一會，突然笑道：“上次夫人讓我轉告的話，我可說不來，夫人一定要親自見到爺再對他講。”
    我亦笑：“好。你們也要當心。”
    他嗯了一聲，便同眾人縱馬離去了，馬蹄聲漸行漸遠，及至快要遇到那群魔人的時候，卻似突然轉了個方向，向南而去了。
    不一會四圍便安靜了下來，我牽著那兩人，卻突然想起了伐檀說的那句話。
    要我親口對雲薇說，我愛你嗎……
    “你讓我好找哇。”一聲低沉的男聲如同鬼魅般突然出現，驚得我一跳，我抬眼卻見一人立於眼前，喜怒莫辨的臉上更是陰沉得厲害。
    “萬俟……然？”我試探著問道，眼前一晃，卻是雲艾奪了我手中之劍，雙手拔出立在我身前。
    “雲八爺，你想保護她們麼？”萬俟然有些好笑道。
    “不錯，”雲艾的聲音有些微顫，連帶著持劍的手也抖動著，“她們是我雲家的人，自然由我來保護。”
    “噢？”萬俟然猛地欺身上前，單手一彈，長劍便從雲艾手中脫手而出，“那麼現在呢？”
    雲艾憤憤地看著他，身軀卻不移動半分，我舉步上前道：“你又要如何？想殺了我嗎？”
    萬俟然不語，許久才道：“不，帶你們回去。”
    “回去？”
    “回錦州。”
    “回錦州？”
    “你要記住，現在我已經是此次錦州之役遼安軍的主將了，不帶你們回錦州，又去何處？”
    我訝然看著他，半晌才說出話來：“可是……你是聖族之人啊……”
    “有關係麼？”他無謂道，雲艾卻突然暴起，到他身前踢打怒罵道：“就是你們這些叛徒！就是你們出賣了我們！我要把你們全殺光……”
    “雲八爺，”萬俟然皺了皺眉頭，一把便把他的雙手反剪身後，“你要是不鬧，乖乖的，我會感激不盡。”
    采苓衝上前去，從他手中奪回雲艾，抱得死死的，我亦笑得無耐：“回錦州？好啊，我也正想回去呢。一路請多關照了，萬俟公子。”
    待我咬牙切齒地說完最後一個字，萬俟然打了個忽哨，林中便跑出兩匹馬來：“魔人總要愚蠢些，被引開了也好，免得麻煩。”
    我不作聲，見他把采苓雲艾的手綁了送到馬上，卻並不綁我，隻一把就把我撈到了馬上。
    “就不怕我殺了你？”我沒好氣道。
    “看看你現在這樣子吧，一隻雞都殺不了。”說著一揚鞭，牽著身後那匹馬，便踏上了回轉錦州的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