紛亂  第38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2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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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蓮施主!雲施主!”
    身後傳來斷續的呼喊,我沒有回頭,澹台的聲音轟鳴在耳邊:“何事如此大驚小怪?慢慢講來!”
    好像是誰終於跑近了,我漠然回頭,在遠處忽明忽暗的火光中,小沙彌驚慌失措的臉逐漸出現在眼前。
    “蓮施主!”他大呼一聲後,有些忌憚地看了我旁邊的澹台,想他此刻臉上定是一副嚴肅的表情,唬得遠逸壓低了聲音道,“蓮施主,師傅讓你趕緊回去,說是……說是遼安人打來了。”
    “知道了。”澹台沉聲簽道。我又回頭去看雲縈,還是那般沉靜的表情,被采荇擁在懷裏輕輕顫抖著。
    二姐啊,你是解脫了,這些個遼安人哪什麼人的,都與你無關了。
    “蓮衣,”一隻手輕輕扳過我的臉,我對上了一雙飽含憐惜與擔憂的雙眼,“蓮衣,我們得走了。”
    “澹台,”我嚅嚅地開了口,“那二姐怎麼辦?”
    “雲二小姐的心已然葬在了這裏,我們就成全她吧。”他替我緊了緊衣領,一手輕輕地摟住我的腰,我看著他,嗓子像是有什麼哽住一般,萬般艱難地開了口:“澹台,我們要將她葬在這裏嗎?遼安人來了,我們要留她一個人在這裏麼?二姐去了,雲薇為什麼還不回來?他答應我回來過年,他去哪裏了?澹台……”
    被一股大力拉去,我跌入一個溫暖的懷抱,眼中的淚仿佛一出來就凝成了冰,我緊緊抓住眼前的溫暖,心裏卻滿滿的都是委屈。
    “噓,沒事的。”他輕輕拍著我的背,將我又抱緊了一些。他寬厚的肩膀擋住了除夕的寒風,可我不知道,為什麼此刻給予我這個肩膀的,卻不是我最期待的人。或許他也有不得已,或許他也正身犯險境,但我卻依然傷心,拉著澹台哭個不停。
    “如笙,你去幫姑娘收拾東西。”澹台朗聲吩咐道,“萬俟公子,勞煩你與寺裏僧眾商量,在此處將雲二小姐好好落葬,性本潔來還潔去,就葬在那株白梅樹下吧。”然後他低頭來,以一種溫柔異常的聲調說道:“走,我們去安慰一下采荇,她的傷心不會比你少。”
    “采荇?”我聞言抬起頭,澹台伸手將我的淚抹去,輕輕點了點頭。
    “采荇……”我掙脫他的懷抱,上前幾步,拉住采荇輕聲喚道,“采荇……采荇姐姐……”
    采荇驀然地抬起頭來,眼淚已經幹涸在了臉上,如斯般心碎至極的表情,讓我見了又是忍不住地落淚,她卻挽起了一個冰涼的笑容:“你們放心走吧,有我在這裏陪小姐就夠了。”
    “你不同我們一起走嗎?”我有些驚慌,遼安人要來了,她留在這裏怎好?
    采荇溫和地笑著:“蓮衣,雖然現在你是主子了,但我從來都把你當作自家妹妹看的。小姐在哪裏我便在哪裏,讓我留下來吧。”
    我張了張口,終於沒能再發出聲來,重重地點了點頭,最後地看了雲縈一眼,終是一狠心,扭頭離去了。
    行至原本所住的廂房門口,迎麵遇上了慧台主持,其實與其說是遇上,不如說是抬頭看見他靜立在那裏,他遙望著遠方錦州的衝天硝煙,靜謐得如同雕像,莊重得好似神佛,讓人煩躁而驚恐的心因為他安祥的側臉而平靜下來。
    “大師。”我輕輕地喚了一聲。
    他聞言轉過臉來,夜風掠起他蒼白的胡須,在燈火下一根根通透得如同銀絲。
    “蓮施主,”他的聲音平靜如常,“是要離去了嗎?”
    我點頭,他平靜地一笑,複又回過頭去繼續他的遙望。
    “雲施主也離去了吧?”
    我答是,忽而覺得有些好笑,在慧台看來,雲縈的離去跟我們的離去竟是一樣的,人既生亦死,原來竟被他透徹到了這一地步,心中既是欽佩又是愧然,不知他在遁入空門之前,到底經曆過了多少人生的風浪與波折,生死離別,愛恨情仇,方能得來今日的超然。
    “蓮施主的那番話,讓貧僧很是受教啊。”
    “什麼?”
    “佛祖也曾為了一朵金色菠蘿花而微笑。”他的臉上浮現出一些帶了人間煙火的表情,“下世輪回,若我還能為人,定會嚐試比今生活得更好。蓮施主,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麼?
    “公子,東西收拾好了。”如笙抱了一個小包袱疾步走了過來,我卻靜立不動。
    “蓮衣,我們走罷。”澹台伸手輕觸我的衣衫,我卻隻是搖搖頭,耳邊聽得他急急地繞到我跟前,低下頭來看著我道:“別耍性子了,先跟我下山去。”
    “不,”我定定看著他,沉聲道,“我不走。”
    澹台驚詫了一瞬,繼而像是壓下了什麼情緒,耐心道:“聽話,魔人來了,這裏不是什麼太平地方。”
    “太平?”我淺笑道,魔人就在腳下不遠處,說不怕是不可能的,但我依然淡然地笑了,“這世間又有何處太平?真個要像二姐那樣才叫太平呢,澹台,我不走,雲薇要我等在這裏,我不走。”
    “要是他回不來了呢?”澹台拔高了聲調,“他在吳國,你知道吳國已經……”
    “那我就去找他!”我握緊了雙拳,“休說那吳國,便是碧落黃泉,我也要把他找回來!”
    澹台不再說話,而我亦怒目圓睜地站在原地,竭力平複急促的呼吸,雲薇不可能回不來,若是他有事來不了,我便去找他,我已經受夠了等待,受夠了眼睜睜看著卻不束手無策,受夠了……
    “很好。”他突然笑了,眼裏卻沒有一絲暖意,“你想去找他,那我陪你去,可好?”
    “澹台……”我歎口氣,心中終有些不忍,“我……你知道的,我心裏裝的是他,你不必如此……”
    “不用在意這些。”他打斷了我的話,“這是我自己的事,況且,誰能在你心中留到最後也未可一定。”
    我不再看他,隻是在心裏歎息一聲:“如此,我倒更希望你對我也不過是逢場作戲而已,或我心中能安然一些。”
    隻聞得他輕聲一笑,不再執著於這個話題:“那麼,我們下山去吧。”
    “好。”我轉身向慧台深鞠一躬,“多謝大師這些日子以來對我們的照顧,蓮衣就此別過。”
    “去吧,若有緣自會再見。”
    行至寺門口,我回頭看了一眼慧台,那個莊嚴的身影最後隻成了一個模糊的印象,在明滅的火光中,漸漸地如同熒火一般,消失在了視線裏。
    “慧台大師他不會有危險吧?”下山的路上,我與如笙共乘一騎,澹台與他奉命而來的十數家將前後分列,策馬疾行。我一麵問著如笙,卻更像是自言自語,如此微小的聲音很快就湮滅在了風聲裏,還有越來越響亮的轟鳴聲,以及幾可耳聞的哭喊聲。
    其先我在山上得知魔軍將來的時候,已然讓萬俟烈送了書信下山,如今錦州在雲家的指揮下,也不算是毫無防備的。隻是誠如澹台所言,守城的將士不過一二萬,即便加上雲府的家將,在這些魔人淩厲的攻勢下,也隻有苦守的份。
    唯今之計,隻能等待雲四的兵馬在得了消息後能及時揮師南下,與錦州成夾攻之勢,才能滅得了魔軍了。
    然而雲莘確實得了消息嗎?魔人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滅了吳國,便能讓刑國方向的情報傳遞失去作用,假使雲莘沒有回來,或者說,沒能及時回來,一旦城破,後果不堪設想。
    從如笙背後探出頭來,這才看見依稀可見的城牆已成了通紅的顏色,城牆根下是一片黑鴉鴉的軍隊,火光反射在鎧甲上,遠遠看去像一群黑色巨魚的魚鱗,此起彼伏地泛著寒光。
    “都是魔人麼?”饒是相隔還有兩三裏遠,仍舊像是聞到了風中銅鐵利刃的味道,端地讓我從頭到腳打了一個寒噤,也替錦州城中的人擔心起來。
    對,去吳國,非但因為雲薇,更要催促雲莘的大軍速速趕回才是。
    一件披風從頭籠罩下來,一抬頭,澹台策馬奔馳在旁邊,自己的披風已然罩在了我的身上,此時的他一襲白衣,長發迎風而舞,加之臉上鎮定的表情,自是與雲薇不同的風情。
    “冷嗎?”他問道,由於風大幾乎要大吼才能聽得清。
    說不冷是假的,我將自己裹緊了些,一邊也大吼著問他:“萬俟還在錦州呢,他如何找得到我們?”
    “不用擔心,我自會命人與他聯絡。”
    正說著,前方突然一陣長喝道:“什麼人!”開口中氣十足,帶著濃濃的口音。
    是魔人!我暗自歎道,忽然身下一空,尖叫聲剛剛脫口而出,就跌進了一個懷抱中。
    “噓!不要叫。”澹台的聲音從我頭上傳來,我側臉一看,如笙已在我右邊,這桃花不知使了什麼法子將我撈了過來,我竟渾然不覺。
    “前麵應是魔人的關卡,我們要衝關了,免不得又是一陣廝殺。”他不急不徐地說道,卻聽得我毛骨悚然,“你且抱緊我,閉上眼睛什麼都不要看,知道了?”
    我訥訥地點點頭,前方火光漸亮,遠遠看去,果然是長槍利劍的魔軍,個個立在馬背上,連那馬竟也似比尋常馬種高大許多。
    “再說一次,來人報上名來,不然老子要放箭啦!”
    澹台卟哧一聲笑了出來,在我耳邊輕道:“魔人就是這般性格,倒有幾分爽利。”
    我恨不能瞪他一眼,這是什麼時候了?是生死存亡的時候!他還笑得出來?
    魔軍漸近,細細看去竟有百數十人,當頭的似乎便是叫老子的那個已然拉起了長弓,說話間一鬆手,一支白羽箭便直衝我們而來。
    我連尖叫都遺忘了,不用多說已是自行閉上了眼睛,耳邊寶劍出鞘的聲音,錚錚然如同龍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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