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月哥哥你……喜歡上了……”一句話未說完，雲苒是滿眼的不可置信，呆呆地看著我，隻一瞬，我便不忍再看她的眼睛，此事算及此，連我也成了桃花澹台的幫凶，幫他傷害了一段純真。
    “不錯，我喜歡上了蓮衣。”澹台不依不饒地說著，目光灼灼地撩人。
    我恨恨地瞪他一眼，這廝真是喜歡我嗎？還是想與我有仇想讓我被雲家兩兄妹一刀殺了落個幹淨？不想他不怒反笑，真個是拿出了看情人的眼色看著我，當真好演技！
    正此時，手被大力一拉，我歪歪斜斜地向下倒去，一個和著薔薇花香的懷抱包裹了我，一抬頭，雲薇的俊臉即在上方，甚至可以聞到他的鼻息，臉騰地一下就燒了起來。“雲薇，別鬧……”
    “澹台兄，恕青梧冒犯了。”雲薇一手摟著我，另一手輕撫著我的臉，眼中的愛戀卻不似那麼多，“這個丫頭你可不能領了去，因為他是雲家給我的……侍妾。”
    “什麼！”兩個人驚詫地喊了起來，便是雲苒和在一邊伺候的采葛，果然主仆二人是一樣的脾氣。
    “六哥，你說蓮衣她……”她沒再繼續講下去，卻是神色複雜地看著我，那眼神裏有錯諤，有不信，甚至有恨意，然而最多的是憐憫。
    對了，憐憫，大家都在一瞬間了然，侍妾嘛，這是自然的。
    心下立刻索然無味，什麼澹台啊雲苒啊都與我無關了。侍妾，很好啊，也可以斷了桃花對我的或真或假的念想，更能解釋那高高在上的雲六爺偶爾對我的親昵，至於剩下的疏遠，無意間的回避，又當解釋為什麼？
    我並不了解男人的心思，英俊的公子哥兒的更是如此，此時僅餘疲憊鋪天蓋地地向我襲來，什麼也不想說，什麼也不想做。
    讓我離開這裏吧。
    猛然間又是一陣暈眩，自己已經被雲薇摟在懷裏抱了起來。
    “各位請恕我無禮，我要帶蓮兒回房歇息了。”說著也不管他人做何想，一轉身便是大踏步離去了，我在他懷裏抬起頭，看見澹台站在原地，眼中喜怒莫辨，心裏覺得好笑，他那樣唱作俱佳的表演就這樣被雲薇一揮手就打破了，又會作何感想呢？
    不過都無所謂了。
    雲薇將我抱進他的房裏，這是我第一次進他的房間，極為素雅的布置與那桃花的奢華截然不同，又能從每個細節裏看出精致，個個都不是凡品。他將我放在床上，床上熏香的氣味很淡，卻和著他的氣息成了另一種氣味。
    這樣的氣味已經縈繞了我很久，仿佛自我有記憶來它就一直在，隻是如此心下越是不知是悲是歎，這個給了我生命的人，原來也不過如此，果然應當將自己的心深埋起來，否則隻會像雲苒那樣得到傷害。
    然而我沒有她那麼堅強，不敢將自己的心意表露，更不敢想失去後的痛苦。
    我的心意？這個念頭一出，便是嚇了我自己一跳，我何時對雲薇有了心意自己竟渾然不覺，不然，為什麼心裏會刀絞一般地痛？
    仿佛是在劫後重見的那一麵，我就愛上他了，然而也是那一瞬，決定了我現在會承受的這種痛苦。
    “在想什麼？今天的酒可是飲得不少。”回過神來，自己斜躺在床上，雲薇坐在床邊，撩起我的一縷頭發，神情溫柔地讓人沉溺其中。
    我在想什麼？我在想我心裏果真是有你的，而你呢？你心裏可有我嗎？話不敢問出口，手卻是情不自禁地伸到了他胸前，輕輕按住了他的左胸，感覺他心跳的節律。
    他伸手要握住我的手，指尖相碰的一刹那，我如被雷擊，猛地抽回了手，轉身背對了他。
    “爺，睡下了麼？”門外傳來伐檀的聲音，雲薇幾不可聞地歎了一口氣伸手幫我取來薄衿蓋在身上，便是站起身來：“你早些歇息了吧，不用等我了。”
    一句話，說得如此自然，如同夫君有事不能相伴的囑托，當真可笑呢。
    眼淚終於簌簌地落下，我咬著被角，用力拍著自己的頭，為什麼我什麼都不記得？為什麼他充滿了我的記憶？為什麼我要待在這裏……
    雲薇果然一夜都沒回來，我卻蜷縮在被子裏，睡得一夜無夢，直到日上三竿的時候，如瑟來叫我起身，也被我推掉了，不餓，隻是倦了，想這樣一直躺下去不起來。
    到了傍晚了時候，又細碎的腳步聲進得屋來，我閉著眼便說：“不用叫我起來，我不餓。”
    “連我也不想見了嗎？”還是那個脆生生的聲音，我一個激靈，猛地睜開眼，眼前赫然站著雲苒，仍是淺笑吟吟，眼睛卻紅腫地有些不自然。
    “你這丫頭好大的架子，想見你還要親自到房裏來尋你，莫不是真的被六哥寵壞了？”
    我坐起身來，撫了撫衣角，抬頭對上雲苒的眼睛，那樣清澈的眼神卻多了些不曾見過的無奈，心裏也是一陣難受。
    “七小姐，吃過了麼？”話一出自己都覺得不妥，吃飯，哪頓？早飯還是晚飯？自己前腳搶了人家的愛人現在卻像沒事人似的問她吃過了沒，於是幾乎是不假思索地脫口道：“對不起……”
    “我還沒用過晚飯呢，不如我們一起下去？”雲苒衝我眨眨眼，不待我答應便是叫了丫頭進來侍候梳洗，這樣一說腹內還真有空空之感，讓如笙如瑟進來幫我收拾了一下，就跟著雲苒下樓去了。
    “那件事，你不必跟我說對不起。”
    “是……”
    “我心裏明白，月哥哥心裏是不會有我的，隻是也以為，他心裏也不會有別的人。”
    我抬頭，正對上她的眼睛，她一定是誤會了，於是匆匆開口道：“七小姐，不是你想的那樣……”
    她笑了笑，我卻再也說不下去，不是那樣又如何，現在隻是澹台拖我去做了這個擋箭牌，即便我解釋與她聽了，下次還會有別的人站出來，與其再予她希望，不如順了那桃花的意，對雲苒未嚐也不算一件好事。
    “你我這樣的關係，早已不是主仆了，就叫名字吧。”
    “好的，雲苒。”
    “昨天我想了一夜，”雲苒淡然道，“最讓我頭疼的還是你，我不知道，該把你當作朋友還是敵人。有些話你不必說，我都懂，我隻是想說，你不必心存歉意，這些都不是你的錯，但是蓮衣，在我心裏，我卻不能再向先前那樣待你了，你懂嗎？”
    我點點頭，她如此直白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回話。
    “還有我哥……”說到雲薇，心裏不自覺地煩悶起來，雲苒見我神色不悅，頓了頓仍是說了下去，“我不知道你和六哥是怎麼回事，但我看得出，他心裏有你，而你也不討厭他。”
    不討厭？豈止是不討厭，我甚至……腳步一頓，心中自個問起自己來：甚至什麼？蓮衣，你已經喜歡上他了嗎？那樣的一個人，說不喜歡是很難的，可是這樣的喜歡，最終也隻能是一個……
    “侍妾。”身上一抖，抬頭詫異地看著雲苒，她也是看著我，眼中卻已是柔和，“我沒想到六哥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他從小便不會同誰主動表達感情，甚至激動一點的什麼都少之又少，昨夜雖是說得過分了一點，但蓮衣你要知道，這也許正說明了你在他心裏的與眾不同？”
    “與眾不同麼……”我喃喃重複著她的話，將視線投向遠方，有哪裏不同呢？我摸摸自己的臉，突然萌生出一種想法，若有一日這張臉沒了，他還會待我有不同嗎？或是從一開始，我都隻是個普通的粗使丫環，那麼即便我隻是在某次端茶的瞬間愛上了他，從此便隻能在暗處留意他的一舉一動，這樣也好過那些可有可無的愛意罷？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這話是我說過的，卻又如此蒼白無力。
    從此一路無話，到了飯廳，如笙遞過來一個巴掌長的狹長盒子，我心下一動，轉眼看向雲苒，她卻隻是一笑：“又是月哥哥送來的東西？那我可要一看呢，月哥哥的東西一定沒得差。”我點點頭，心下卻有些不忍，終是把它隨手遞還了如笙讓她收拾起來，便不再看。
    正此時，一個冰藍色的身影從眼前閃過，然後在對麵極瀟灑地坐了下來，我心裏又是一滯，暗想再這麼著驟停驟起地心跳可真得弄出什麼心疾來。
    “睡得可好？”一句平淡的問候，雲薇端起麵前一盞茶，卻不待飲，隻是淺笑地看著我，如同昨夜什麼都不曾發生。我點點頭：“睡得好極，一夜無夢。”原來我也是可以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
    “如此甚好，今天又讓廚房做了桃花魚來，上次你吃了不少。”說著極為優雅地啜了一口茶，又對了雲苒說道：“丫頭一天都做什麼去了？聽府裏人說你一大早就沒了蹤影，這會兒才回來。”
    “沒什麼，左不過是四處走走，能做什麼呢。”
    說笑間飯菜是擺上了桌，果然都是我喜歡的菜式，難得美食在前，一時也幹脆不去想那麼許多，雲薇對我好一日我便享受一日，真到了要我做侍妾的那一天再轉身離去也不遲。這麼一想心情已是大好，端起碗便是埋頭吃起來。
    隻是隱隱感到雲薇的目光停留在我臉上。雲青梧啊，你到底要做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