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西 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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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衣!”兩道綠色身影快速行至眼前,正是澹台和雲苒,“剛才是怎麼……”
雲苒一句話未說完,便是睜大眼看看我,又看看雲薇,我臉上一燙,原來自己竟還在雲薇懷中,趕緊是掙脫了跳到了地麵上。
“沒事,伐檀跟蓮衣鬧著玩呢。”再看那伐檀,衣角已有些濡濕,卻是抹了一把臉走上來笑道:“可不是,爺那心是偏著長的,姑娘欺負我的時候沒瞧見,二位可見我這身上也是濕了不少啊。”
話未說完,額前便吃了一記簸籮,拿手捂了頭便叫:“采葛,我又有何事得罪你了?”
那邊采葛也不讓步,一手叉了腰說道:“你這廝好不懂事,姑娘灑你點水又怎了?你個有武功的人怎敢去欺負姑娘?”說著拿眼睛一瞟我,狡黠的目光讓我一愣,又接著說下去,語氣卻不甚對頭:“你也不怕你家爺心疼?真是個不懂事的……”
“對對對,是我的不好。”伐檀這邊也接了腔,同樣麵帶誠意地看著我:“是伐檀不懂事,姑娘大人大量,可別往心裏去,氣伐檀事小,要是氣壞了身子可就不好了。”說著終於是忍不住,跟采葛一起笑了起來。
我霎時覺得自己是麵對了兩隻狐狸,一唱一和地就把我套了進去,說什麼也隻會越描越黑,轉眼去看雲薇,他也是笑,眉頭卻微微皺起,像是在想些什麼,回過頭來仔細想想,這事確實怪,平白無故哪來那麼大的一個浪頭呢?
晚上回了別館,早已有人擺下了酒菜,如瑟一邊抱怨著我沒帶她出去,一邊和如笙一起替我換下了稍有些濕意的衣服。
“姑娘換哪件?”
“隨意。”
如笙上來替我挽起了發髻,隻斜挽了一半,如瑟便抱了衣服回來,左右一手一件地問道:“這兩件都是今兒個姑娘走後霓裳坊送來的,正好的,姑娘選一件吧。”
我一抬頭,見是一白一綠兩身衣裳,想想便抬手指道:“要白的。”想想又說,“頭發就這樣罷,剩下的披著就好,全部挽了墜得脖子疼。”
如笙笑著答是,一麵幫我往發間插了些淡雅的珠花,妝成對鏡,模糊的銅鏡映出嬌俏的容顏,眉心一點蓮花烙似全身上下唯一的色彩,這身衣服是那日隨澹台出去時訂做的,不知為何,此時看著自己,卻有了些雲薇的影子。
來到前廳,那三人已是在席桌前落座下來,雲苒仍是一身綠衣,可見女為悅已者容此言不假。
澹台見了我眼中便是一亮,這賊子不知又在想些什麼,但凡見了有幾分姿色的女子大約都是這樣的吧。
雲薇是淡然一笑,起身來引我入席,坐下時聽見雲苒說道:“這丫頭,在錦州從不穿這些綾羅,二姐便說她容貌非凡,現在打扮起來,果然要將我的魂都勾了去。”
我正欲回話,澹台卻開了口:“如此說來,青梧可得將她看管好了,不然何時被人拐了出去鬧得天下大亂可是罪過了。”
一邊說著拿起麵前的酒杯淺酌一口,目光卻是不動地看著我,饒是見多了雲薇的天人之貌也耐不得他這眼光,看得我心中呯呯跳了幾下,不動聲色地轉開眼拿起杯子喝了口茶,心道隻要你別來將我拐了去便是謝天又謝地了。
今天不算正席,大家都隨意了許多,飯後雲苒說是酒未盡性,又嚷嚷著要將桌幾擺到院落裏去,不一會便有下人來請我們移步花園,走到了才發現一個藤架上開滿了紫色的小花,架下是一個小幾和四把靠椅,小幾是整塊樹根略做雕琢而成,上麵擺了些時令瓜果和幾壺酒,靠椅是用藤蔓編就,整個人可以斜倚在上麵,在這夏日裏卻是格外透氣涼爽。
我揀了把椅子坐下,去薇和澹台來坐在我兩邊,雲苒自然地坐到了澹台身側,抬頭一望,今日竟是月圓之夜,皓月當空,竟似白晝。
“嚐些這個酒吧。”雲薇遞過來一隻杯子,裏麵隱隱可見是紅色的酒釀,“席間沒有讓你喝酒,不過這酒卻清甜可口,用的是越西產的一種莓子,在錦州是見不著的,少飲無妨。”
我接過本子小酌了一口,果然清甜地帶著點莓子清香,入喉也不見燒灼之感,一口喝下後,澹台又給我斟上了一杯。
“有花有月亦有酒,豈可單單沒了音樂。”雲苒仰頭喝了一杯,便是看了澹台道,“月哥哥,苒兒可是許久沒有聽你吹簫了,可為苒兒吹奏一曲?”
澹台一眯眼,雲苒臉上立刻紅了一大片,他頓了頓,隨即點頭道:“有何不可?隻是要借蓮衣姑娘的玉簫一用了。”
我點頭一揮手,身後不知是如笙還是如瑟就退了下去,雲苒顯然是開心至極,又央了雲薇道:“六哥,你也久不撫琴,可為苒兒也彈上一首?”
雲薇寵溺地笑笑:“你這丫頭要求可不少,伐檀,去將我房裏的琴取來吧。”
不一會,紅玉簫取來了,伐檀尚未歸來,雲薇說了聲無妨,澹台便舉了簫到唇邊,輕輕一吐氣,一串修長的音符便出來了,雲苒莞爾一笑,便是跟著那音律哼了起來,原來是一闕賀新郎。
“又是春殘去。倚東風、寒雲淡日,墮紅飄絮。燕社鴻秋人不問,盡管吳笙越鼓。但短發、星星無數。萬事惟消彭澤醉,也何妨、袖卷長沙舞。身與世,隻如許。”
他這樣的人也會吹這樣的曲子嗎?夜風吹過,搖落了一些花,洋洋灑灑的一片,頗是迷朦。一朵花盡了她的生命,落在了我的酒杯裏,我笑笑,卻將那杯酒倒向了大地。身與世,隻如許。
伸手拿過一個玉壺,索性擱了杯子對壺而飲,雲薇也不阻攔,同樣取了另一隻壺飲起來,四目相接間,卻似對於彼此的心思竟像已然明了。人生得一知己足矣,若是得一瞬間的知心,也是應當知足的罷?
“闌幹拍手閑情緒。便明朝、蒼鷗白鷺,北山南浦。笑指午橋橋畔路,簾幕深深院宇。尚趁得、柳煙花霧。我亦故山猿鶴怨,問何時、歸棹雙溪渚。歌一曲,恨千縷。”
下闕甫一開始,樂聲裏便加入了雲薇的琴聲,我看他一眼,月下撫琴竟是恍若天人之姿,心中一動,拎著酒瓶便是站了起來,輕輕走上幾步,腳也踩著節拍或踏或點,或轉或提,最後幹脆拎著酒瓶隨性而舞。
月光蕭索,多少心事糾結在一起,然而琴聲忽然撥高了一個音,心事被撩,那個結就這樣被打開,一切豁然起來。蒼鷗白鷺,北山南浦,天地間有這麼一個微不足道的我,在這月圓之夜踏歌而舞,那天上的神明見了我,也一定會為我垂瞼。
眼光瞄過雲薇,他正不動聲色地看著我淺笑,下一個回轉,他的相貌就已深深印在腦海,揮之不去,便如這每一個瞬間,去了便是去了,然而卻還留在我的腦中,多年後的一天,也許會再想起,也許仍會像此刻一樣清晰。
我笑,一切都是自己庸人自擾,我與雲薇,與澹台,都隻是彼此生命中的過客而已,或有一日,當我拾回了那些遺失的記憶,這一切便像書頁被翻過,隻是另一段不足為道的過往罷了。
然而,我是永遠不會忘記這副畫麵的吧?一滴淚垂在眼角,那個天人月下撫琴的畫麵,定然已被刻入了靈魂,即便忘了他,忘了我自己,也再不能被遺忘了吧?
歌罷舞畢,琴與簫聲仍是繞梁不絕,我又踮著腳步走回來,酒不醉人人已醉。歪倒在藤椅上,雲薇伸手拿過了我手中的酒瓶,我也未再搶,便是這樣靜靜地看著他。
忽而聽得那邊廂,雲苒小聲地開了口:“月哥哥,苒兒有事想說。”我轉過臉去,見她已是緋紅了臉頰,也不知是醉是羞,一抬頭對上澹台的眼睛,隻一瞬,他便回過頭去看向了雲苒。
終於是要說出口了麼?雲苒也許知道結果,仍是要說出口了麼?
“苒兒,月哥哥隻當你是妹妹。”
聰明如他,怎會看不懂少女心事,他是懂了的,也用這樣一句話來斷了雲苒的心思。
雲苒在那邊輕咬了嘴唇,眼中已是閃閃有光,忽而她抬起了頭,眼中中無比的堅定,讓我不禁為之一振。
“月哥哥,我知道你為我好,但有些話,苒兒還是要說,”她聲音裏有了些顫抖,我想伸手去拉住她,雲薇卻阻止了我,他握住我另一隻手,緊緊攥住,我看向他,他卻搖搖頭,我隻能作罷。
“我第一次見你,還是七歲的時候,你和六哥在湖邊對詩,那時候……那時候起我就喜歡你。”說完像是卸下了一個大包袱般,輕輕舒了口氣,展顏一笑道,“後來我知道你是誰了,也知道終究你心裏是不會有誰的,但我還是想說,若你願意,我願意嫁你。”
“雲苒……”澹台也沒料到她會這樣說,一時竟不知怎樣勸她,雲苒卻是大方一笑:“你不必覺得有愧,這是我的心願,至少……對我來說,這是公平的,你也不會愛上他人,對嗎?”
澹台沉吟良久,我已是反手握住了雲薇,他會做怎樣的選擇呢,果真拒絕她才是最好的吧?
“對不起,苒兒……”他抬起頭來,“誠如你所言,若我心中無他,也許會娶你,然後照顧你,給你機會,但是……對不起,候月心中已經有了人……”說著他轉過頭來看著我,我暗叫不好,這桃花可別為了拒絕雲苒信口胡講,雲薇的手是一緊,他也一定預料到了澹台的意圖。
“我心中已有一人,她如月光之皎皎,如蓮波之漪漪,候月能伴她一日,此心足矣。怎奈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我這顆心,還不知她能否收下,所以候月不能領你的情。”
好個桃花!果然是唱作俱佳的好手,真像是對誰有戀慕之情一般,若不是早識破他這付嘴臉,我也快被他誆了去了,也隻有雲苒還相信他的話了。
雲薇緊握著我的手,澹台目光灼灼地看著我,雲苒在一旁瞠目結舌。
全亂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