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陽後來臨死之前想到的也隻有那一抹白衫，也是在臨近死亡才知道：有的人，你在看到他第一眼的那刻，就再也不可能忘記了。
    那一年，顏陽五歲半，他坐在冒著嫋嫋炊煙的鬆木房頂上看著從地平線的盡頭走來一個少年。
    他的白衣和銀發跟雪地融為一體，飛入鬢角的眉宇微微挑著，看向屋頂上目不轉睛的顏陽。
    “阿爹阿娘！”顏陽被他冷若冰霜的目光看得很害怕，起身往屋子裏跑去。
    “你這孩子，咋咋呼呼的做什麼？”顏父摸了摸顏陽的頭發溫聲斥責。
    顏母端著羊肉和大餅走了出來，“他還小。”
    顏陽拉著他父親往門外走去：“那裏，有個人。”
    “有人？”顏父皺眉看了看空無一人的雪野，轉身進了屋中拿出一把大弓箭，“阿若，我出去看看，你在家鎖好門看著阿陽。”
    “哎！快點回來，免得飯冷了……”顏母應了一聲轉身又去廚房端湯去了，沒有注意到偷跑出去的小小身影。
    顏父沿著顏陽指的方向騎著馬走了一段卻什麼也沒看到，罵了一聲小崽子，就轉身打馬回了家。
    顏母坐在桌子旁縫顏陽的小氈帽：“回來啦？”
    “嗯，”顏父氣得很：“阿陽呢？學會騙人了，什麼也沒找見，我一定要好好教訓教訓他！”
    “阿陽不是你帶著嗎？”顏母手指一頓。
    兩人相視，各自從眼中看到了不妙。
    卻說當時顏父拿了弓箭大步走出門，沒留意小小的顏陽想跟著。
    顏陽跑到馬棚，結果風雪太大，正好小小的身影隱沒在被雪覆蓋的草堆後麵，錯過了他爹爹的馬蹄。
    他小眉頭一皺，覺得以他的腳力可以追上他爹爹。
    然後……
    “爹爹，阿娘……”顏陽左看看右看看，到處都是雪，沒有一個人。
    他漫無目的地找人，一開始是想找那個麵色冷淡地美人小哥哥，後來就放棄了奢求隻想找到他爹爹就好。
    可是這雪域高原上正值冰雪封山季節，連他爹爹那樣老道的獵戶都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才能分辨方向，以免踏入冰窟。
    而養在籠子裏的小顏陽當然不可能比他爹爹還要能耐。這會兒他的小手小腳都已經僵了，左看右看也沒個人影，呼嘯的北風和冰雪倒是像一個個的鬼影，讓人害怕得很。
    一陣風吹來，顏陽的臉上糊了一大片雪花，他奶聲奶氣地哭唧唧：“最討厭雪了！陽陽喜歡花…”
    嗖嗖的雪花那個飄啊，最討厭雪的顏陽滿嘴滿臉都是雪，他被凍得縮著脖子趴在了地上，哭都哭不出來：“爹爹…”
    咯吱咯吱——
    銀白色的靴子踏著雪走來，顏陽伸出被凍成冰棍兒的五指：“救…”
    潔白的靴子上纖塵不染，圍著顏陽轉了一圈，似乎做出了什麼努力才蹲了下來，伸出纖長的手指戳了戳小顏陽凍得紫歪歪的小臉。
    顏陽扁了扁嘴，眼角的淚花被凍成了冰晶：這人怎麼這樣呢…
    那手指戳過他似乎得了意趣，輕笑了一聲。
    顏陽心裏更委屈了，迷迷糊糊的也睜不開眼睛，就眯縫著隱隱約約看到一雙手，還有白色衣袍子上繁複好看的卷銀絲花紋。
    好在那人雖然手指冷冷的，心還挺好把顏陽抱了起來，不知道往哪裏走去。腳步一深一淺，天上的飄雪也散開為他留出來一方淨地。
    顏陽趴在他身上，被抱著走果然比自己走好多了，不太暖和也不太冷。小哥哥身上的味道是清冷的寒香，一陣陣地往顏陽鼻子裏鑽。
    “怎麼辦…孩子丟了…夜裏還回不來，這山裏的狼肯定……嗚嗚嗚…”女人的啜泣聲遠遠傳來。
    “好了，別哭了…”男人歎了一聲，眼睛裏的淚光閃了一下：“阿若！你看門口那個是不是…”
    “是阿陽！阿陽回來了！這小兔崽子…嗚嗚嗚…”女人把昏倒在門前毛氈子上的孩子抱了起來：“還有溫度，還好…還好…”
    旁邊抱袖站著一個冷眼旁觀的美貌少年，正是顏陽之前看到的白衣銀發的人。
    他神色沒有半點感情，眼裏冷冷的不然人煙。
    他看著顏陽被抱去了屋子裏，柴門啪——地在他麵前關了起來。風雪還在刮，少年站了片刻，眼睫上綴了點點碎碎的冰渣子。
    他嘴角勾了勾，想學一學那一家人的笑容，失敗告終。他走到顏陽之前躺著的走廊下的毛氈子上坐了下來，靠在柱子上抱著膝蓋定定地看飄散而下的雪花。
    明明感覺不到冷，可是看到人都住屋子，所以…也想找一個屋簷躲一躲雪。

    作者閑話：

    暖暖的小日子即將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