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章,友善的天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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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章。
“可否借一步說話?”笑長空問他,十分的有禮貌且真摯,拿出了他在閬風岑替碧青州接待不想見的客人的時候,常有的姿態。
“嗯……”天師眯眼思考了一會,瞥見吃癟的臨淵行自個推著輪子往堂中來了,才開口回答:“行啊。”
單翎連忙跟上他,幫忙推他的輪椅,一副賢妻良母的樣子,前提是忽略臨淵行那副陰沉沉的臉色。
問鼎天師看到後,不由得笑了,轉身跟著這兩個一看就知道遮擋了容貌的修士出門。
僻靜處的樹蔭下,三人圍成一個圈,隻有問鼎天師像個潑皮無賴一樣蹲坐著。
此時陽光還不能完全擋住他,他便讓兩個小年輕站在麵前幫忙遮擋陽光。
“天師,您為什麼在這當天師呢?”
我好奇的問他,問鼎天師為什麼入世呢?畢竟他作為一個大能,繼續修行早日登仙或者在一方門派裏被供成長老吃香喝辣的,兩者都比去攪和一國的氣運好的多,後者要背負的因果太多,不利於他修行飛升。
“喲小丫頭,一問就問一個三天三夜也講不完的故事呀。”
他看著她們,甚至都不需要她們過多解釋,就能夠知道她們為什麼來找。
特別是一看那個小丫頭身上的傀儡術,他一下就看見了故人的影子——那個沉迷雕木頭的唐姑娘。
他想著,也是和唐姯見麵後分別不久,唐姯飛升了,而自己卻始終不能突破,於是開始像唐姯學習,簡單收拾了行囊四處雲遊。
盡管事實是當時的唐姯要為陸呈川煉製容納魂魄的軀體而四處躲藏,但他確實有所收獲。
他開始娓娓道來:
那又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源於一開始,問鼎天師眼中的世界與他人不同。
他能看見是人的氣運,國的大運,甚至仙門的運氣乃至一個道士飛升的運氣。
他這雙眼睛也被修道人稱為真眼,也不是沒有前人擁有他這樣的天賦,隻是前人運氣不好,被別有用心的人發現後剜去雙眼,用特殊禁製做成了可為外人所用的真眼。
所以對外他從來不說真眼的事情,隻說他是個沒啥天賦的劍修,而
直到他的真眼練就一下就能看見人身上的氣運,甚至是一世的命運。
他就開始花時間,來應證他所見是不是真實的,於是他偷偷判斷人氣運,然後蟄伏在那人身邊觀察。
隨後他功法精進,他開始判斷如何能夠影響國運。
直到最後停在這裏這麼長時間,是因為看到單翎他爹的那個軍醫媳婦,身上的靈氣過於濃鬱。
濃鬱到從來看不見她的整個人。
那時他還不理解,甚至一直在研究那個軍醫媳婦到差點被單翎他爹暴揍。
他爹多少是有點修道天賦的,畢竟揍得還挺疼的。
三人人不打不相識,問鼎天師也不好說自己眼中所見,可某天那個軍醫媳婦突然來找到他,坦白道:
“其實,我並非現世之人。”
她抓耳撓腮,思來想去,不知道如何說。
“嗯,怎麼說呢?我並不是你所見麵前的人。”
“……?”問鼎天師一頭霧水。
她也很難解釋得清楚,隻是娓娓道來:“我曾經是個醫生。最後的記憶就是,在一台手術上,終於快結束了,縫合傷口之前眼前發黑,我怕我手不穩又創傷患者,把手裏的工具交給了徒弟,隨後一黑。”
“我就是如今的於萌了。”
她說完看了看他,那張大智若愚的臉上沒有絲毫的反應。
“好吧你看起來還沒明白。”她歎了口氣,看著啥也不理解但是眼神明顯沒有看著她的問鼎天師。
“就是想問問你,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讓我回去?”
“為什麼問我?我隻是個過路人。”問鼎天師不解,何止不解,她所說的話他都覺得匪夷所思。
什麼曾經生前,再睜眼才是於萌,完全不能明白。
“我……我看見你腦袋上寫著問鼎天師李成玉,無極天掌門首徒……”
問鼎天師眼睛微睜,暗暗吃驚,聽她念完一長串他的生平,他直接癡呆了。
“很厲害的樣子。”她爽快的誇獎,“你是我見到的第一個修士,所以我想知道,你有沒有辦法讓我回去。”
他覺得太神奇了,還能有這樣的人,她眼裏的世界是不是跟他一樣,與眾不同?
他還沉浸在找到同病相憐的隊友的情緒中時,卻發現她的那份光芒暗淡了一些。
他愣了片刻,卻搞不懂流失的光芒的去向。
“不好保證,但我盡力。這事單兄知道嗎?”
“他不知道。”於萌篤定道。
然而當天他才回住處,就碰見了蹲在他房裏等他的單磬,也就是單大將軍,他正抱臂靠著牆。
“萌萌同你說了她的來曆?”
他看著一身黑氣纏繞著點點金色氣息的單磬,那桀驁不馴的麵龐上有些肅殺之氣,卻沒有對他的殺意。
他點頭。
“哼。”單磬冷哼一聲,不知是對自己不滿還是對他不滿。
沒過多久,他起身了拍了拍問鼎天師的肩膀:
“麻煩你了。”
他看著單磬走出房門,忍不住走到院子追問他:“我幫她的話,你們可能再見不到彼此了。”
那個男人耍酷似的說:“她已經陪我一輩子了,是時候該回家了。”
單磬不羈的笑了。
問鼎天師前不久才解開唐姯的心結,她一下就飛升了。
怎麼感覺自己又無意間解開了單磬的心結。
他看著單磬身上的金光被黑氣緩緩吞噬。
他們兩夫妻的福澤真的是天壤之別。
他思及此處,看向麵前兩人,問他們:
“知道我能看見氣運,不想問問自己的氣運嗎?”
“不想。”
“不想。”
麵前的兩人異口同聲。
“這故事太長了,你們要先解封印還是想先聽故事?”
“……解封印。”眉卯氷率先回答,然後試探性的問,“能不能邊講邊解?”
“哈哈哈哈哈小丫頭!!”問鼎天師笑了,“都行。隻怕解了封印,你也無心聽故事了。”
他說著,連念訣都不用,指尖已經亮起的術法。
這份強大讓笑長空豔羨不已,雙眼放光。
卿安不服氣道:[你羨慕啥?老夫教的不好嗎?]
笑長空並不做答,隻是學眉卯氷蹲下來,讓問鼎天師的指尖觸碰眉心。
術法還未發動,笑長空問問鼎天師:
“那單磬身上的黑氣,是死氣嗎?”
問鼎天師一挑眉,淺淺笑答:“對。”
他解開封印尚需些時間,畢竟不像唐姯已經成仙,他解開會稍慢些。
也正好有時間繼續講兩位故人的事情。
他當時得知此事,就回了無極天去查典故,那可真是翻盡藏書閣,卻毫無記載。
最後,他跑到證心門去給唐姯點香燒紙,搞得唐姯莫名其妙的顯身,手上還拿著塊木頭雕刻著。
“老玉你幹嘛?咒我啊?”
“問點事。”問鼎天師看她,卻見她的氣運已經變化了,卻不是向著好的方向。
“問唄,光看著我能問出啥?別是讓我猜啊?”她鼓起腮幫子吹掉了剛刮出來的木屑。
“是否有可能,會有異界靈魂附身一事?”
“會啊。當空間之間界限被強製打開,就有可能。不僅是靈魂,甚至是實物都有可能會跨界而來。第二種可能,就是天道。”她一邊回答,一邊不以為意的說,“天道可閑了,啥都幹得出來。”
他點點頭,表示受教了。
“那靈魂還能回到原來世界嗎?”
她刨木頭的手短暫的停頓了一下。
“能吧。假如原來的世界沒死,就能回去。若是已經身死,那在這個世界,也就隻有慢慢魂消的份。”
她看著眼前人低頭思索,不知道這位老實巴交的老哥又淌了什麼渾水。
“老玉你趕緊飛升,上來幫我刨木頭。抓緊點。”她說罷,大手一擺就消失了。
證心門的門生見是飛升的掌門,虔誠的跪拜焚香,開心不已。
他們雖是新門派,好在掌門一朝飛升,整個門派檔次都上去了。
如今掌門顯身,那真是無比的榮耀!修煉!必須努力追隨掌門的步伐!
然而當問鼎天師回到單家時,他卻見到了真正的於萌。
她身上的光芒全無,她身上的氣運顯現,依舊是白色,卻柔和細小了許多。
“您是?”開門的於萌迷茫的看著門外的人。
“……你是於萌本萌?”問鼎天師看了一眼,就開口這麼問。
卻讓對方紅了眼眶,幾近落淚,她聲音顫抖著:
“……對。我…我才是……於萌啊。”她在說出自己名字的時候,眼淚已經失控落了下來。
她捂住臉,緩緩蹲了下來哭了起來。
“別吵了!”
一聲嗬斥把那單薄的身子嚇得一抖,她努力壓製了哭聲,隻敢無聲啜泣。
是她的哭聲把不耐煩的單磬引了出來,他和單磬再次見到對方,都已經是三年後了。
但是單磬憔悴了太多,李成玉幾乎沒人出來那個胡子拉碴麵容凹陷的萎靡男子,竟是當年放浪不羈的喜怒笑罵都爽朗不拘小節的單磬。
“成玉。”他看著門口的青年,不知該說什麼,最後隻是悶聲說,“她回去了。”
於萌隻能無聲的流淚,把頭埋得更低。
“不能怪她,於萌也隻是回去了,回到屬於她的地方了。”
“嗯。”單磬無言以對,他知道這個身體就是於萌所占據的身體,可是裏子已經不是她了。
但要就這麼放她離開,他又不願意。總覺得於萌可能下一秒又會從她體內醒來。
可見到不是”於萌”的於萌,心底的煩躁不言而喻。
夜裏他兩對坐敘舊,舉杯交盞。
單磬自己悶了好幾杯,有些醉意上頭了,才開口:“萌萌因我而死。”
“那日宮宴,酒裏有毒,原是要給我的,可她拿了我的酒杯,與我交盞後,嘔血斷氣。”
半個時辰後醒過來的於萌,便不再是萌萌。
他握緊酒杯幾乎要把它捏碎在手裏,壓抑著憤怒的聲音:
“後悔沒捅破這層窗戶紙,我沒問她叫什麼。”
單磬垂首,似笑非笑,視線卻在模糊。
“我連她叫什麼都不知道……”
一滴淚落在桌案。
李成玉麵前的他黑氣消散了大半,他已經猜出十之八九了。
那時單翎才一歲出頭,還不會走,還不記事。
李成玉看著他,他身後的的床榻旁,擺著一張小小的床,裏邊粉雕玉琢的小女娃還在睡覺。
而真正的於萌呢,止於十二歲的記憶,再次睜眼,已經有丈夫連小孩都有了。
她卻還是十二歲的她。
如今過了年,應當是十三歲了。
可旁人卻說她已經二十五了。
她毫無實感。
將軍府的將軍戾氣非常,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他沒少過,但讓她非常害怕。
那個看起來就比她小一個輩分的女兒,也讓她害怕。
將軍府裏沒人知道她是於萌,隻喚她夫人。
她全然不知道”於萌”做過什麼,是什麼樣的人。
太無辜了。
是李成玉對她的評價。
萌萌回來了,在一次單磬出征,於萌拜托李成玉帶她去放紙鳶的時候。
她牽著紙鳶奔跑著笑著,開心快樂,什麼丈夫女兒通通拋之腦後,就像那風箏,自由的翱翔。
然後啪的一聲,想斷線的風箏一樣,落在了地上。
李玉成連忙跑過去扶她,她抬起頭,咦了一聲:
“問鼎天師。”
那個叫做於萌的小女孩隻知道他叫李玉成,所以眼前的,是真正的單夫人。
得知期間所發生的一切後,她對著鏡子對不起了許久。
她也才知道,她在於萌的身體裏,是天道給予她的強製的奪舍。
於萌就像是植物人,時睡時醒,間隔單位卻是數年。
最後這個擔驚受怕的小女孩,再一次被奪走了身體,並且再也醒不過來了。
因為那個世界的於萌,應該叫她——孟凡儒。
已經徹底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