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章,她們。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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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章。
    我跟著他一塊從七拐八繞的山洞走出來,踏上了不知道要給誰下毒手的路上。他還是一身黑衣,與夜晚融為一體。
    見我乖乖跟在後頭,他覺得奇妙,一邊走一邊打量著我,問:“也沒拿繩子綁著你。你怎麼不跑?”
    我訕笑著回答:“我還能去哪?”
    他扭頭看看我,並沒有接話,而是繼續趕路。
    “那公子你準備去收誰的魂魄?”我問的很輕鬆,像是在問他今晚去誰家偷菜。
    他似乎很少跟人討論這個問題,他頓了頓:
    “碰碰運氣。”
    我心想:?碰運氣?你這修為居然要碰運氣?
    一時又陷入寂靜,我們往西南方向又走了半個時辰,看見了一條大路,想應該是一條官道。
    我想,我應該知道了他的想法,於是揣測道:
    “公子,我們是出來劫鏢的吧?”
    那黑衣人搖了搖頭,往路邊草多的地方一蹲,頓時消失在官道兩旁的草叢中。
    見我愣在原地,他招了招手:“蹲下。”
    沒想到這個追了洞禪機弟子們一整晚的男人,居然也同樣有耐心守著根本就沒什麼走的大道。
    這一天,沒有一個不幸遭殃的路人。
    直到天蒙蒙亮時,他便起身準備打道回府了。
    我心想:這是什麼情況?鱷魚的慈悲心?
    我們一路回去,身上衣物被朝露打濕。
    當我又被很多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送回到羈押了我們幾人的洞穴時,也依舊沒有明白這個黑衣人的行事作風。
    “眉姑娘你沒事吧?”明齡明昌都迎了過來關切的慰問我,問得我有些不好意思了,畢竟我就隻是被抓出去蹲了半天草叢。
    “我沒事,”說完張望了一圈,發現角落的笑長空還躺著,“笑長空還沒醒?”
    “嗯,他傷的最重,若是藥斷了,怕是會落下些病根。按現在的狀態看,半個月醒不過來也是極有可能的。不過……”明昌做為整個隊伍裏唯一懂點醫術人,說的話在我這心中的分量依然是很足的,他一個不過讓我揪心了起來。
    “不過什麼?”我關切的問。
    “不過……那些草藥少了幾味可以治療傷筋斷骨的,若是能有透骨草或者骨碎補……”
    這……
    明昌見我麵露難色,也就知道了我在那黑衣人麵前也是說不上話的人物,他隻是哦皺眉搖頭,歎了口氣。
    所以我也沒辦法整草藥出來。
    就這麼對他放任不管嗎?
    我走到笑長空旁邊,他滿頭大汗,頭發都汗濕了,像是被水洗過一樣。
    他緊鎖著眉頭且愁容滿麵,眼珠子一直在眼皮下亂動,看起來像是在做夢,還不是什麼好夢。
    看見他這副模樣,就想起在趙國第一次看見他時,他正茫然一人走在潮氣朦朧的大雨中,那琥珀色的眸子映著燈火,是他整個人身上唯一的暖色。
    那眸子好看極了,似晨輝般的顏色。
    睡夢中的笑長空呢喃了一聲,動了一下身子,卻還是沒醒來。額前的一縷碎發卻落在了緊閉的眼皮上,眉頭更皺了。
    我伸手去撩開他那縷碎發,不經意間觸碰到了他的額頭,我像是摸到了剛煮沸的藥罐。
    “……這,他發燒了啊?”我急忙的轉頭問一邊的明昌,明昌點點頭肯定道:
    “方才叫明玉去弄點冰來放額頭上,他應該還在外邊徒手接。”
    “不會吧……”我不肯相信,洞禪機的人,怎麼可能都如此的不可捉摸,明玉看起來整個人算是幾人中的顏值巔峰,人長得也機靈,怎麼可能幹出這種事?
    當我抱著眼見為實的裏麵走到了洞穴最裏頭的那個平台時,眼看著明玉明山二人齊齊站著伸手接雪。
    這一刻,我懵了。
    明齡跟著我一起走出來,見怪不怪。見我驚訝的待在原地不忍打擾這兩個雪人接雪,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眉姑娘不必擔心,他們沒問題的。隻是我們師兄弟幾人沒有五行主水的,所以要冰隻能靠接。”
    我一時間無言以對,隻能深深的折服在他們這種原生態的接雪法。
    於是我把袖口的布條撕了下來,等他們把雪接多一些,再把布條埋進去,等雪水融化將布條浸濕。
    我又產生了疑惑:“不是,這地上積雪這麼多你們為什麼非得徒手接?”
    明玉聞言十分震驚,就像從一個女子口中不應該說出這種話一樣:“你不覺得地上積雪髒嗎?”
    “……”
    我無言以對。
    洞禪機,都如此出塵脫俗嗎?
    入夜了,我們都圍坐在一起。
    明昌坐的遠著,挨著洞口的她的小師妹坐著。
    我把方才明齡用洞穴外平台上唯一的那棵枯樹木材,所雕出來的盆,放在了外麵接雪,又壯士斷腕的從完好的袖子上撕了布條,以作替換。
    明齡又是削又是砍,忙活了一整天,抱劍在一旁打盹。
    明山正在將早晨那些一模一樣的人送來的東西分門別類的收拾著。
    明玉正在我邊上,一邊摸摸笑長空的手臂,一邊說:“謔。不虧是笑道長,緊實!就是可惜斷了。”
    他用我難以理解的方式查看這笑長空的傷口,一邊讓我用清水給長空清理擦拭。
    隻是越處理越震驚。
    他身上經年累月的傷口深深淺淺縱橫交錯,他在閬風岑上受人敬仰的日子過得似乎也不大好。
    聽說他是我師弟?怎麼混得這麼差?
    可我轉念一想,就他這二五愣登逮誰咬誰的脾氣,混得好才是奇跡。
    隻是沒想到同門之間居然需要打鬥得如此慘烈,搞得我都不想去閬風岑參觀了。
    我一夜無眠。
    笑長空因傷口痛的在昏迷中輾轉,我一直守著他。
    直到白日微明笑長空才漸漸不折騰了,呼吸變得綿長,我才打起了盹。
    可好景不長,昨日那些一模一樣的人又來尋我。
    我老馬識途一樣被帶到了那個黑衣男人的麵前,這些散落的四肢軀幹我也已經麻木了,沒感到恐懼。
    隻是黑衣人沒發話,在專心的雕刻一顆頭顱,他屏住呼吸凝神靜氣。
    我甚至能看見他身上澄澈的靈氣遊著彙聚在他手上,他一刀刀都極為小心。
    我不好打攪他,便打量起了送我來的這些人。
    她們臉上身上所有沒有衣物的地方所露出來肌膚,都是被人雕刻打磨過。
    仔細看著也能發現,不算都是一個樣子,她們模樣隻是大體上相似,都微微笑著,隻是有的粗糙些,有的精致一些。
    我看著這些人細膩精致,看起來像是有著吹彈可破的臉頰,十分好奇究竟是什麼做的,伸手要戳一戳,卻被一聲突如其來的嗬止製止了:“住手!別碰她!”
    這一聲怒喝在寂靜無聲的地方格外清楚,把我嚇得一個激靈。
    我愣愣的收回手,黑衣人急忙放下手中的頭,把我擠到了邊邊上,他檢查著每一個人形,確認了沒有損傷,這才惡狠狠的看向我:
    “沒事別碰她!”
    雖然他修為在上,但是有一件事我百思不得其解,必須要問他:
    “你不還使喚她給我們送東西?”
    他愣了一下,有些被我問住了,看了看它們而後才低落的回答:“她們不是她。”
    “搞什麼她她她她的?既然她們不是她,那她人呢?”
    我沒由來的有著底氣,說實話還是看他對這個女子似乎十分上心,所以我才敢這樣給自己挖個大坑放肆彈簧橫跳。
    那黑衣男子臉色陰沉了好一陣子,他看著我,卻又像是透過我在看別人。
    他目光留連在這些一模一樣的人身上,直到月光透過他頭頂的洞灑落下來,這些人形在被月光照射到的一刹那突然發出了咯咯咯的聲音。
    嚇得我猛地跳到一邊,發現這些人倒不是在笑,而是以詭異的姿勢反向扭動著肢體,他們的關節處透出了幽幽綠光,發出了咯咯咯像是骨頭摩擦的響動聲。
    他們痛苦的掙紮著,用手指扣著喉嚨一下又一下,像是在痛苦的嘶吼著,一張一合的嘴巴裏卻沒有任何聲音。
    此時崖壁上掛著的白蠟燭上綠色的火焰一顫一顫的,像是隨時要熄滅了一般。
    這裏的溫度驟然降低,我總覺得後背發涼,耳邊有人在吹氣。
    那黑衣人並沒有施法做任何事,隻是眼睜睜看著那些人痛苦的扭曲著舞動著,最後支離破碎在他麵前。
    在一切歸於寂靜之後,我聽見他輕輕的笑了一聲。
    他說:“她從來不會這樣。”
    我還在想,他說的這個人從來不會這樣,是指什麼,是從來不會這樣猙獰,還是指從來不會碎開。
    他卻又無奈的開口說,像是說自己家孩子很頑皮一樣:
    “因為她已經死了很久了。”
    黑衣人很是坦然麵對一地的碎塊,麻木的拚了起來。
    “唐姯。”
    他突然說了一個名字。
    我隻覺得他這個人好笑,我到現在都不知道他叫什麼,一直偷偷叫他黑衣人,他倒是先把這個傀儡原主的名字告訴了我。
    “她死後,連個魂渣渣都沒留下。”
    他這麼說著,卻還是笑著的。
    有種對唐姯無可奈何的縱容般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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