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黑衣人本想著又要倒騰拚一夜的傀儡了，不想他正找著的一隻左手，眉卯氷抓著那隻左手遞了過來。
    前天抓回來的這個小丫頭伶牙俐齒，但往往讓人對她不設防，好似什麼都能說出來一樣。
    唐姯這二字他已經許久沒提過了。
    這黑衣人看我看得讓我頭皮發麻，渾身不自在。
    我已經摸到了這些軀幹，都是些木頭雕刻打磨而成的，稱呼它們做傀儡似乎更為恰當。
    我還以為是真人手腳拚起來的，這黑衣人好像沒有那麼恐怖的喜好。
    “趕緊把人小姑娘拚起來啊。她願意這麼散著嗎？”
    謔。真不怕死。還敢教訓我。黑衣人這麼想著，卻乖乖的接過遞來的手腳。
    不為了什麼。
    隻是不希望唐姯是這樣破碎的。
    忙碌了好一陣子，才把十幾個唐姯分身給拚好，累得我心力交瘁。
    原以為這樣就完成了今日任務，可以回去休息了。不曾想從這個可惡的黑衣人口中說出了讓我深惡痛絕甚至想揍他一頓的命令：
    “好了。出發吧。”
    我：“去哪兒？”一夜未眠不應該睡覺嗎？
    他倒是比前一天體貼了一些，居然解釋了：“獵魂。”
    我深知，打不過，隻能加入他，但想到了一直昏迷不醒的笑長空。
    咬咬牙賭一把吧，反正這個黑衣人，脾氣還挺好的，除了勾走了明澄魂魄還打算殺人滅口以外。
    “我尋思著，你也不走尋常路。那我們去把拔幾株骨碎補應當不礙事吧？”
    他聽後挑了挑眉頭：“當真？”
    “真啊。再不整點我師弟就醒不過來了。”我說完，立馬把話圓了一下，“再不醒過來沒辦法跟我一起給主子您幹活不是？”
    黑衣人露出了我難以明白的奇怪表情：“……”
    當他帶我來到一處寒風凜冽，高的望不見底的山崖時，我真的悔不當初。
    當他指著一棵長得平平無奇，但看起來起弱不禁風長在山崖下邊三米左右位置，橫向生長的樹，同我說：
    “那樹幹上的附生草，就是你要找的骨碎補。”
    毀滅吧笑長空！你的人生就這樣到此為止了！
    我爬著崖壁的時候一直在想，究竟是為了什麼，這懸崖上的風這麼大！
    我不敢往下看，隻能抬頭看著那上邊看風景的黑衣人。
    方才決定爬下來摘草的時候，他似乎被觸動了，問我：
    “值得嗎？”
    我沒有回答。
    隻是想放棄的那一瞬間。
    想到了明昌說的，關於過去的我的話。
    我想知道十惡不赦的自己，被仙門爭先恐後想殺的我，究竟做了什麼。
    再往下兩腳才能勉強踩在小樹上。
    我試探著腳下凸起的石頭夠不夠牢靠，幾根手指死死扣住崖壁縫隙，我無法克製它們，不讓它們發抖。
    我一個從高處往下看得趴在邊緣才敢伸頭出去看低處的人，走到這步真的太不容易了。
    笑長空你最好吃了這棵草馬上睜眼！！
    不想這時候腳下的岩石表麵碎沙礫太多，我腳下一滑，失重感讓我的心髒淩空一窒。
    拚命的抓著崖壁，手肘劃破好幾道口子，我才堪堪穩住。
    我扭過頭，看著與視平線相交的骨碎補。
    這看起來平平無奇的草，為什麼這麼刁鑽啊！！
    說我豁出命來摘草也不為過，若是剛才踩空一腳我沒抓住崖壁。
    那我現在就是這懸穀裏一具屍體了。
    等爬回地麵，我腳軟得走不動，眼淚不由自主的滾下來。
    生而為人真是太艱難了。
    黑衣人出神了很久，他看著我爬下去又爬回來，不施以援手。
    真是個不近人情的家夥啊！雖然我也沒指望他能夠幫我。或者說，他能指出骨碎補的位置所在還帶我來了，就已經是他莫大的仁慈了。
    我看不出來這黑衣人眼底深深的迷惑，和滿腦子的疑問。
    唐姯……你為我做這些的時候，在想什麼呢？
    他這麼想著。
    看著眼前這一個被嚇得止不住哭泣的女子，感覺到，可以從她身上得知當年的唐姯所感所想。
    他所不明白的——唐姯的感情。
    他領我回去的時候滿心滿眼透露著喜悅，而我劫後餘生卻發現，這個黑衣人心裏可能不正常，他可能喜歡看人走高空鋼絲線。
    當我回去已經沒了力氣，一膝蓋會在明昌麵前把他嚇得夠嗆，當我把骨碎補遞到他麵前，他更是感到不可思議了。
    “骨碎補比透骨草難摘多了……它生長的位置……”
    明玉上前：
    “師兄，先去給笑道長上藥吧。”
    明昌點點磕頭，叫明山明齡幫忙起火捶草藥，看樣子是要內服外敷雙管齊下。
    明玉走過來一把攙扶起我，把我的扶到一邊靠牆坐下，我看他表情不敢，想著，可能是被黑衣人關太久了。
    於是我苦中作樂開導他說：“哼……我可是把那一樹幹的骨碎補都拔光了！”
    明玉不明白了，微怒道：“你自己的命是不要了嗎？”
    我有些費解，這人生什麼氣。
    “笑長空若是不醒，或是就這麼死了。我就不知道以前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
    我不想人生活的這麼不明不白，笑長空作為過去所有事情中心的人，總能知道些什麼，他應該是最了解我的人。
    所以，他不能死。
    他不能死的念頭，在我心裏一次次回響，爬懸崖的恐懼都被壓到了一邊。
    明玉從懷裏掏出膏藥，抓住我的手腕給我的手指上藥。
    動作很溫柔，明玉也一直沒說話，以至於我一時間疲勞得忘記思考，眯起眼睛打盹，明山他們討論煎藥的聲音我也漸漸聽不清了。
    “眉姑娘極好，一點也不像仙門間所說的那般。”
    入夢前，有聲音這麼說著，遠遠的傳來，可我循聲一回頭，已然在夢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