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話。
    眉卯氷被囚禁在藏書閣裏的事，整個門派除了長老們，和當時在演武台上的人，其他人都不知曉。
    他們以為眉卯氷在那場意外中受了重傷，一直在千梨帶雨養傷。
    有些同門來探望她時，隻能透過屏風看見她或倚或躺著在床榻上。
    纏綿病榻的名聲倒是叫開了，還常有傳聞，說什麼卯兒師姐是印證了不古的俗話”紅顏多薄命”。
    姚秉初在那次演武台之後，經常往千梨帶雨跑，帶上三五顆大補丹藥。
    之後某天，被親傳師父斑禿長老叫了去，才知道那倒黴的小師妹拿的是咒武，那千梨帶雨裏躺著的不過是一個傀儡。
    “……為師知道我接下來的囑咐，待你，或是待卯兒都有些許不公。但是……”斑禿長老看著眼前的徒弟，好歹是自己拉扯大的，姚秉初這孩子是他在一隻吃人的大妖口中撿回來的，一直以來秉性良好，尊師愛道。
    若是所有弟子都像他一樣，整個門派就能在仙門第一的寶座再坐上個三五百年不在話下。
    也就怕萬一……
    “往後，還是不要去找卯兒玩了。”
    一直以來覺得師父說的都是對的的姚秉初愣住了，幾乎是沒怎麼掙紮的回了一聲：
    “好。”
    盡管腦袋裏的疑惑很多，但是，不辜負師父的期望，一直是第一順位。
    斑禿長老還怕他會跟千善一樣，吵著鬧著三闖蒼梧涯閨房，要他把卯兒放出來。
    看他答應了，不禁欣慰：
    “好徒兒。
    行了，別的為師沒什麼囑托的了，去煉丹吧。月底還要學新的心法呢。”
    幾年了，幾年過去了。
    碧青州見到蒼梧涯已經不那麼恨了，但太久沒說話了，光是見到，也已經習慣了視若無睹。
    想見他，想同他說話想的快發瘋了。
    還有那倒黴催的徒弟——
    眉卯氷。
    每一年演武大會的時候，他都會想起她來，若不是那次開啟了心境，她也不會這麼久以來一直無視自家師父。
    那可是他下山費盡心機才拐回來的徒兒啊，一直以來都最黏著他了……
    碧青州坐在千梨帶雨的回廊上，看屋內送走了來探病的幾個小師妹。
    她們拉著衣袖遮掩著緋紅的臉頰，連聲音都又軟又甜，但有點膩了，碧青州如是評判著，還是我們家卯兒撒嬌可愛。
    不過說來，這幾個小師妹，不是在卯兒被關的第二年才進的閬風岑嗎？
    笑長空含笑送客，彬彬有禮，周到又圓滑，一送把她們送出大門外。
    在她們一步三回頭一直招手揮別中，也十分有耐心的笑著。
    直到他自己把門關上，便冷下臉來，回過身沒來得及同師父打招呼，先衝到卯兒房裏，把門窗都打開了，撒了點剛打上來的井水。
    忙活完才看到在屋外的碧青州：
    “啊，師父，您來了。”
    碧青州拍了拍身旁的地：
    “辛苦了，過來歇會兒吧。”
    他聽話的過來了，身上的道服很合身，他把一頭卷發高高紮了起來，人顯得十分精神陽光，就是不太愛笑。
    他也隻有在這裏會不那麼嚴謹，在演武台或是在小寶貝兒的時候，他都一絲不苟的，一步一步都像是規劃好了，每一天都是三點一線——大寶貝兒——演武台——千梨帶雨。
    其中，隻有在千梨帶雨的時候，他才會扯上臉皮賠兩個笑臉。
    然而不管什麼時候，他見了碧青州都是不笑的。
    這讓碧青州很是費解，終於，四下無人，笑笑也坐在身旁，此時不問何時問？
    碧青州假裝不經意提起：
    “平日為師在演武台也不見你笑，來兩個小師妹你怎麼笑這麼歡？你還想要師妹？”
    笑長空坐在那非常堅決的拒絕了：
    “大可不必，太吵了些，而且師姐屋裏會有太嗆鼻的味道，師姐回來定會不高興的。”
    碧青州：“嗆鼻？脂粉香？”
    笑長空不太明白：“大抵是吧，都是些花香，太嗆鼻。隻是……有人還記著師姐。”
    碧青州一直看著他的表情，他說第二句話的時候，碧青何止語調，整個人都溫柔了不少，那張萬年不化的寒冰臉，眉眼都溫柔了。
    碧青州也不禁微笑，戲侃他：
    “笑笑真是喜歡師姐啊。”
    內心有些無力的吐槽：那是記著你師姐嗎？那是惦記著你好嗎？？？？？
    而後，青州扭頭看了看庭前梨花樹，潔白無瑕，開了一樹。
    梨花梨花，是不是這樹的名字寓意不好？一整天離開離去的，才會讓他們師徒三人的命途如此多坎。
    他們才相聚不到半年，卻因種種誤會見不上麵。
    日落西山，月色將出，碧青州到千梨帶雨裏邊拿了一支紙糊的提燈和兩張白色的大絨鬥篷交給笑長空。
    “喏。今日是月初，秘境裏頭冷的很。我替你們兩做了兩個鬥篷，拿去穿吧。”
    笑笑接過鬥篷，拿在手上：
    “多謝師父。”
    聞言碧青州賞了他一個腦瓜崩：
    “跟師父客氣什麼。”
    碧青州看著小跑下山門的笑長空，感慨著還好收了兩個徒弟，大的不跟我說話了，小的還跟我說話。
    笑長空離開沒多久，另外一人踏著月色上來了，他頭發留長了不少，卻很細，隨意的紮在腦後就那麼一小撮。
    那雙眸子在黑夜裏還是發著光，一眼便能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中發現獵物。
    庚彥看到碧青州在老位置等著他，憨憨的笑開了：
    “久等了。”
    碧青州抬手一揮，千梨帶雨院子裏樹上掛著的燈全都亮堂了起來。
    碧青州已經擺好了一桌吃的喝的，還都是葷的，請他坐下：
    “不久。”
    碧青州都是端酒又是夾菜的，就差親口替他吃了，碧青州很是積極的問：
    “快說說，卯兒今天怎麼樣？新學了什麼，又同你說了什麼？”
    庚彥繪聲繪色的說了今天在秘境陪了眉卯氷的一整天，碧青州聽他說的，仿佛自己也在秘境中陪著她。
    蒼梧涯看見山崖上燈亮了，停了一下腳步，而後扭頭繼續尾隨笑長空。
    長空敲了敲門，而後門從裏邊被打開了。
    蒼梧涯每日偷偷跟來，都會被卯兒驚豔到。
    這幅容貌越發出挑，甚至連庚彥說起來，都有些手足無措。
    若說他們把天宮裏最美的仙娥綁到了藏書閣中，怕這樣說，才會有人相信。
    美得不似人間物，一顰一笑，都是勾人的。
    為了不暴露師姐的真實位置，笑長空總是在半夜才到藏書閣去。
    蒼梧涯每日都跟著笑長空來，因為他自己來的時候，總是碰壁，甚至他想進到秘境裏，卯兒都會踩著那塊地磚，不讓他上去。碧青州至少還能進去，隻是卯兒不理他而已。
    蒼梧涯是在那次看到眉卯氷崩潰之後，才明白那個蒼老的蒼梧涯所說的話。
    隱隱察覺他那雙眼放光說著閬風岑出世無雙的一對師徒。
    她魂魄，或許是還記得那一世的事。
    而當時那個老人家，視死如歸的表情，他如今怎麼也忘不了。
    特別是當笑長空披著那白絨鬥篷下山來，仿佛要去赴戀人的約似的雀躍著，跳著從崖底池子裏的石頭上一路向藏書閣去。
    蒼梧涯跟在後邊時，才發現上邊的刺繡，與他當時所見，是一樣的。
    他一瞬間被刺痛了。
    於卯兒而言，她是見死不救，是對著最疼愛的師弟見死不救了。
    蒼梧涯無從補償，隻能每個月都多買些書放進藏書閣中。
    當然，這補償者對卯兒來說，其實還挺痛苦的。
    她在秘境中的三年裏，決定在十八歲之前，看完藏書閣裏所有的書後，幹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但她悲慘的發現，每個月書都在變多。
    而今，她已經十七了。

    作者閑話：

    哎。最長的那本篇殼了。我先拿這篇寫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