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
    我睜開雙眼的時候，立馬察覺了不對勁，不僅屋頂的房梁橫過來了，這被子也不是常蓋的那條蠶絲被。
    我當即起了身，掀開被子觀察周圍，這屋子不是我的屋子，我的桌上也不會放置一盞油燈。
    我的衣櫃不在了，梳妝台上的小盒子也不見了，這屋子看起來已經很久沒有人住了，角落的蛛網叢生。
    伸腳要踩地上的鞋出去看看，卻不小心了個空，踩到了地。
    “呀！”
    我不由得慘叫了一聲，這才仔細看著這所謂的地，竟是一大塊冒著寒氣的玄冰！
    咱們門派什麼時候有這麼昂貴的東西，還不要錢似的拿來當地磚？
    當我能夠忍受赤足站在地上的時候，我感覺雙腳已經不屬於我，我隻能平平地”抬起”腳，再平平地”放下”腳，這樣反複，一步一步遲緩的挪出去。
    推開門那一刹那。
    我被寒風吹得腦袋都懵了。
    一定是這風有問題，要不我眼前怎麼會出現一望無際的皚皚白雪？
    這屋子，就是荒無人煙北地絕境裏，突兀的存在。
    這屋子裏一定是施了咒法，才能溫暖如常。
    可我……為什麼在這？
    我回想了一下睡著之前發生的事，越想冷汗冒得越多。
    我……不會是被逐出師門了吧……
    我又仔細回想了一下……
    蓄意謀害師兄……又衝撞了掌門還打趴了長老們……
    ……啊……
    完蛋了我肯定被逐出師門了……
    “卯兒？你在外邊做什麼？”
    我一個猛回頭，差點扭到脖子，但是我白發飄飄儼然與這方雪景融為一體的師父正端著飯菜在屋內等我。
    “師父——”
    我一個飛撲，撲進師父懷裏，頭埋在師父胸前：
    “我好怕你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裏。”
    前一秒還在撒嬌，用軟糯的聲音喊著師父，下一秒，卻用很是冷靜的聲音說著這句話。
    我看不見師父的表情，不過他毫不猶豫地順了順我的背。
    “別怕，師父絕對不會再拋下你了。卯兒乖，別怕。”
    師父的語氣很是篤定，更像是在發誓。
    安撫我一陣子以後，他問我：
    “你還記得我下山前囑咐你，盯著師弟不要讓他練武嗎。”
    “記得。”
    我抬頭看師父，師父似乎鬆了口氣的模樣，把我牽到屋內那放了燭台的桌旁，遞了筷子給我：
    “喏。我們邊吃邊說。”
    “好。”
    我接過筷子，看見一桌子菜，都是我愛吃的——涼拌海蜇皮，黃金蝦餃，還有蝦仁雞蛋腸粉之類，看起來一個比一個好吃。
    這手藝出自誰的我可是清楚的很。
    畢竟上輩子師父他一個人照顧我和長空的飲食，對我們的喜好知根知底。
    “你還記得長空取了神武回來後，閉關了一個月嗎？”
    說起從前的故事，那我可是一點沒忘。
    “自然記得，師父每日都去送飯，那個月我和白鷺相依為命，足足瘦了八斤。”
    碧青州聞言咧嘴一樂：
    “為師後來可是又把你喂胖了回來！”
    說著，他給我夾了一塊腸粉，“別急，都是你的，吃慢點。”
    我指著旁邊一碗米飯，問師父：
    “還有人？”
    青州：“我煮了笑笑最愛吃的東坡肉，不過還在鍋裏呢，讓他一會端上來。”
    青州如是笑著，而後夾了一根白灼青菜，一邊啃一邊說：
    “你師弟當年，取了一柄咒武，剛從上古劍池裏出來，便被咒武控製，傷了同門和其他門派弟子數十人。
    所以回了閬風岑後，他同你見了一麵，就被幾位長老送到這裏，閉關了一個月，練習如何控製自己的情緒和術法。”
    這事我真不知情，師父如今同我說起，我才知道，當時跟我說取神武的這一路是如何如何好玩。
    長空不論何時，都不曾讓我擔心過。
    而師父現在突然同我提起這事，想來，是我也要在這，被閉上一陣子關了。
    “你拿的，和長空當年拿的，是同一件咒武。”師父語重心長的說，“所以師父知道你失手傷了千善，隻是想給他一個教訓，並不是有意害他性命。你會使出那些咒術，都是因為咒武蠱惑你的緣故……”
    師父還在說著，竭力的替我辯護，可我不知道該回答些什麼，師父好像比我明白。
    可我……無法否認，那種淩駕於生命之上的感覺——萬物的生死在我手中，不過是我翻翻手便能決定的。
    碧青州說得很動容，說得眼角都泛紅了，而我卻隻能像他不想回答問題的時候一樣，回一句顧左右而言他的話：
    “師父，你餓不餓呀，這腸粉隻剩最後一塊了，你再不吃我可就吃掉了。”
    “……”
    碧青州沉默著放下碗筷，深吸了一口氣，同我說：
    “卯兒。師父知道你心不在焉，你回來之前，是不是看到長空了？”
    “……”
    分明是你最愛吃的東西，放在麵前，還是是師父親手做的，應當是是最熟悉的味道，卻怎麼也吃不出味道來，分明是最愛吃的東西。
    “師父，你是不是沒放鹽啊？不然怎麼沒味道？”
    我抬頭很努力地笑著問，可嘴角太沉重了。
    沒味道的東西我實在吃不下去，反胃便吐了起來，師父連忙來拍我的背，將我手中的筷子抽走。
    師父臉上的心疼藏都藏不住：
    “好了好了……那都是幻象，沒事的沒事的，哭一場就好了，就當做了個噩夢……”
    我聞言一頓，扯了袖子擦了一下嘴，蒼白著臉色，非常莊重又嚴肅的同師父說：
    “那不是幻象！”我越想越生氣，氣頭上，指著窗外，“那可是我們來的地方。長空他不在了，那個你看著他閉關一個月的長空他不在了，就在師叔絆倒我的時候不在了！”
    我說著，也許麵目有些猙獰吧，可我確實是氣得咬牙切齒。
    “師父，你知道嗎？我本來有可能能借雙囍的力量救他的……”
    碧青州看她顫抖著，止不住的流淚，懊惱悔恨，她都不知道能怪誰。
    碧青州心痛著，卻不能相信那個荒涼的地方真是他沒能回去的閬風岑。
    如果是……滿山的同門去哪兒了？
    “卯兒……你師叔他……”
    碧青州一邊想要替蒼梧涯辯解，一邊擔心方才吐了一陣子的卯兒，想要給她把把脈，但是被伸出的手卻被她擋住了。
    “不必再來了師父，讓姚師兄隨便送點吃的來就好。這屋子寒，您身體經不起，早些回去吧。”
    我賭氣起身，走回一開始來的地方，蜷縮在床鋪上。
    碧青州見我不想交流，也不多說什麼。
    卯兒在氣頭上，氣的還是蒼梧涯，碧青州一時間沒法子，隻能把桌子收拾收拾：
    “可笑笑他，是無辜的。”
    眉卯氷抱臂沉默著，直到碧青州掀開一塊地磚，地磚下有階梯可以到藏書閣的下邊。
    碧青州都快消失在地磚下的時候。
    眉卯氷忽然開口了：
    “我的師弟，笑長空，已經死了。”
    ……碧青州望了一眼一動不動的眉卯氷，輕輕合上了瓷磚。他下到藏書閣來，看著站在台階旁一言不發捧著東坡肉的笑長空，他低垂著眉眼，看著地格外溫馴，好像沒脾氣一樣，碧青州一時也不清楚，他聽見了眉卯氷方才說的話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