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澄低斥：“還不出來？”
    閑悠盯著走廊的盡頭，陰影裏畏畏縮縮地走出一個嬌小的人兒……他分明是男子打扮，但這身形看著忒眼熟。
    閑悠大悟：“雲涓？！”
    她怎麼在這裏，為什麼男裝扮相？閑悠心中警鈴大作，連忙將她拖到雲澄身邊來。“你該不會是想趁我離開，悄悄穿這一身跟上來吧？”
    “誰，誰叫你不帶我去的？”眼看著瞞不過了，小雲涓漲得滿臉通紅。“我知道，你要偷溜下山，去鎮上逛廟會看燈……嗚，唔！”閑悠立即捂緊雲涓的小嘴，生怕她泄露得更多。
    緊張兮兮地瞥過雲澄的臉色，閑悠解釋性地對雲涓嚷道：“不是說好了不去的麼？管家說了西邊因為饑荒正鬧暴亂，鎮上流入不少的災民。再加上鎮上素來不大安分的一些人，瞅準時機蠢蠢欲動，愈發地猖狂起來。你身為大小姐，理應安穩呆在院子裏才是，怎好跑出去涉險？！”
    雲涓用力掰開閑悠捂住嘴巴的手，取回了發言權，爭辯道：“可是，也是你說不能隻窩在閨房裏繡花，百事不問甘當金絲雀的呀。你還說哥哥們很辛苦，讓我體察世事了解疾苦，日後才好幫哥哥們分擔壓力啊！”
    閑悠篤定道：“這是兩碼事，不能混為一談。”
    雲涓急得跺腳。“你分明就是想拋下我，獨自溜出去玩兒！”
    閑悠一攤手，掃了一眼雲澄，無奈道：“反正，你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了……一切都遲了，我們誰都出不去了。”
    事實證明閑悠錯了。她不止是錯了，還錯得很離譜。
    此時此刻，雲涓正樂不可支地坐在馬車裏，一張小臉伸出車簾，不停的向外頭好奇地張望。閑悠對麵坐著的雲澄正在閉目養神，顯得諱莫高深。他身旁有一位書生模樣的人，偶爾對上閑悠探究的眼神，笑得別有深意……閑悠連忙別開頭，想著前麵應該還有二位趕馬車的小哥。雲澄帶出來的人，雖然外表看不出有多精明，但一定是值得信賴又出色的屬下吧。
    閑悠看著雲涓，她像一隻放出籠的白鴿那樣歡愉，不禁寵溺地笑了。沒想到雲涓隻用了一句話，就擺平了難以應付的雲澄。雲涓說：“過幾日，就是娘的生辰……我隻是想趁著廟會，想去廟裏為爹爹和娘親祈福，希望他們早日歸來。我真的很想念他們，難道這樣也不可以？！”
    於是，雲涓哭了，閑悠沉默了，雲澄妥協了。
    乘著掛上“蔚雲莊”名號的馬車，一路晃晃悠悠地到了鎮上。閑悠擠著雲涓向外張望，卻並沒發現鎮上和以往有著任何不同之處。
    閑悠好奇地問那書生：“不是聽說鎮上，來了不少的流民麼，怎麼看不出跡象來？”
    書生道：“啊，縣令不允許他們在鎮上聚集，所以都安置到了城外。”
    閑悠蹙眉，再望一眼繁華如夢的街巷，越發感覺自己應當做些什麼才好。
    閑悠暗嗔：“今日不是廟會麼？寺廟那邊會很熱鬧？”
    答曰：“幾乎半個鎮子的人都會去，想來會極其熱鬧的。”
    閑悠蹭過去，臉對著臉的望著那書生。
    “你、你想幹什麼？”書生一臉警惕地拚命往後靠，他還一麵留心著雲澄的反應。
    “找你借銀子。也不多，三五十兩你總該有吧？”
    “咦？你想幹什麼，喂……男女授受不親，你別亂動啊……”那書生直往外退，差一點就要跌出馬車外去了。
    “咳！你這是在做什麼？”雲澄“閉目養神”不下去了。
    “閑姐姐，你趴人家身上去幹嘛？”雲涓紅著小臉怯生生地問著。
    閑悠轉頭，挑眉理直氣壯道：“沒你們兩兄妹的事，我找賬房支銀子。”
    “你、你……我、我！”那書生不敢硬推，隻好拚命打眼色，示意雲澄求救！
    閑悠對天翻了個白眼，你什麼你，當我沒發現你的身份？躲什麼躲？躲你就不用掏銀子了？
    書生大嚷，氣急敗壞道：“支銀子得有批條，你得去問過二少爺！”他發誓死守住自己的清白之軀。
    “哦！那就算我私底下找你借的。你敢拒絕，我就日日纏著你，找你麻煩！”閑悠總算找到了他腰間的錢袋子，一把抓住不肯放了。
    “放開！在涓兒麵前，你這樣子成何體統？”
    聽雲澄這麼一吼，閑悠才後知後覺地望向雲涓。但雲澄的身形已經來到麵前，擋住了她的視線。隻一個恍惚，閑悠已被雲澄順手摟到了一邊。回神時，發現自己離雲澄挨身坐著，貼得很近……
    “拿著，隻有二十兩。回去以後用勞力補償回來。”閑悠迷惑地眨眨眼，難得碰到雲澄這麼好說話的時候啊。
    “喂。”閑悠玉手這麼一勾，隻見書生很明顯地打了個哆嗦。“你管帳的，想來對物價有所了解吧……停車，走，我們下去。”
    “什麼，我、我們……！！”不等馬車停穩，書生就被閑悠拖拽著下車，帶走了。
    “二哥，”雲涓好奇地眨著黑白分明的大眼，問雲澄，“你說閑姐姐他們幹什麼去了啊？”
    雲澄似乎在沉思，臉色顯得不大好。回神，他朝著雲涓安撫地笑道：“沒事，應該一會就回來了。”
    “那，二哥，”雲涓一臉羞赧，含嬌帶怯地問道：“我也可以下車走走麼？”
    “不行。你答應過隻是上香祈福的，還記得麼？”
    雲涓噘起小嘴，賭氣地背對著雲澄。二哥對閑悠是不是比我還好哇？她不禁有了這樣一種錯覺。好像閑悠做什麼都可以，自己做什麼都不許呢！
    雲澄說得沒有錯，閑悠很快回來了。可憐那書生來來回回許多趟，每次都是大包小包的東西往車上扛，爬上車時早已是上氣不接下氣了。
    “真看不出，你還挺能幹的嘛！”閑悠一拍書生肩膀，讚許地點頭。回想起書生氣定神閑卻一派精明模樣，討價還價時的情景，二十兩銀子硬是被換回來將近三十兩的物質回來。閑悠崇拜道：“您潛力極佳，想來日後前途必定不可限量，到時候還得仰仗您多多關注哇。”閑悠雙眸大放異彩，下定決心要攀交到這個朋友。
    見閑悠對著他，流露出“搖錢樹”一樣的憧憬，書生連忙躲得老遠。“日後的事情不敢妄想，剛剛您還為了換一點藥材，差點要將我賣了去啊。隻求您高抬貴手發發慈悲，放過我吧。”
    什麼回事？他一副羊見到狼一樣的表情……這、這這這，不是會讓人，更想欺負他了麼！閑悠愉快地笑了，笑得很邪惡。
    “閑、閑姐姐~~~~”雲涓湊過來，好奇地東瞄西瞄。“燒餅、窩窩、饅頭，好大一件的衣裳……啊，衣裳上有破洞……這是，藥材吧，閑姐姐這些都是……”
    “這些都是搶來的。”閑悠搶白。用力點一個頭，手指一劃，“都是他搶來的！”就看到書生一臉被哽住的表情。
    輕拍雲涓的額頭，瞅著她一臉困惑的表情，閑悠噗嗤笑了，又回到姐姐一般的溫柔親切，“快別想了，呆會你就知道了。”說完，還做作神秘地朝雲涓擠了擠眼。
    身側有股灼熱的視線直射過來。閑悠回頭，對準雲澄的方向燦爛一笑，既是感激他的寬容，又是感激他的體諒。雲澄微微一愣，慢慢閉上了若有所思地雙眸，繼續養他的神去了。
    喧鬧聲一浪高過一浪，嘈雜的人群在青石道上湧動。
    雲澄神情嚴峻認真地吩咐道：“記住，隻許上香不許看熱鬧。人潮太多，千萬不要走散了。”瞥向閑悠，他笑得異常和藹詭詐：“要是某人不小心走散，那她從此都不用再回去了，不知某人心裏可明白？”
    下意思咽了口唾沫，閑悠一縮脖子，用力地點頭。對於領導的意圖，她表示自己聽得很清楚，領會得很深刻！
    廟會初衷本是宗教的活動，可後來逐漸演變成民俗間的集會。
    街道兩旁的捏麵人、草編、空竹、臉譜、小吃、雜耍……那個熱鬧哇，兩個姑娘家眼都瞪直了！
    可巧，偏偏是，多瞧一眼的機會都沒有哇。
    閑悠和雲涓兩人眷戀難舍，一步三回頭地跟著雲澄他們往寺廟擠去，心裏頭那個向往哪，那個哀怨哪……終於，一切都拋在身後。閑悠握住雲涓的小手，感覺到兩人的心中都在哭泣。
    閑悠不是沒有發覺一臉平靜下的雲澄，內心的緊張。熱鬧的人群中，似乎存在著某種異樣的不和諧感。趕馬車的兩個小哥，將閑悠和雲涓緊緊地護在身前。閑悠極力想弄清躁動的原因，以及方位……
    果然，在寺院高高圍牆的兩側，發現了左一堆、右一群衣衫襤褸麵容憔悴的災民們。那種深海下暗湧般的不安全感在擴大……
    “二少爺，二少爺！”
    遠遠地，疾步走來一位看似沉穩可靠的叔伯。“接到二少爺指示，屬下等已安排好一切，靜候多時了。”
    雲澄“嗯”一聲，轉回頭對雲涓道：“涓兒，我還有些事情需要處理，你們先上香好麼。”
    雲涓懂事的“哦~~”了一聲，看來對於哥哥的“忽然離開”，早已是司空見慣。
    “乖。”稍覺愧疚，雲澄安撫道：“呆會多添些香油，給自己求支簽，或者為哥哥們求一道平安符什麼的，可好？”
    閑悠眼皮驚覺跳了跳，似乎從他的言行中察覺出某些端倪。
    “等等！”鬆開牽緊雲涓的手，趕緊上前兩步，“我，我也不去上香了。”
    閑悠擋在雲澄麵前，斬釘截鐵道：“請準許二少爺讓我一同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