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悠輕倚在柳汐身上，從他衣襟中飄出一股淡雅的瑞香來，不由讓人心安。
    “柳汐，雲涓對你鍾情，你是知道的吧？”
    “知道。”柳汐並沒有否認：“不過我隻能將她視作妹妹。”
    “又是妹妹？可你的態度分明就誤導了人家，如果不解釋清楚……”閑悠從柳汐懷裏抬起頭來，頓時氣急敗壞道：“等等，你究竟有幾個妹妹啊？收了我一個，雲涓算一個，外麵是不是還有很多個？”對嘛，他根本是個紈絝少爺！
    “真叫人傷心，原來你就是怎樣看待哥哥的？你是不同的，記得麼，剛剛才將‘家傳之寶’送給你呐，你怎麼可以懷疑我？”柳汐丟過來一記委屈的眼神，忍不住叫人心軟。
    “那倒是，那寶貝太過矜貴。別說是送人了，就是想找出第二塊來，恐怕也不大容易……但是這樣怎麼說？你將它送了出去，騙了人家姑娘的感情，等到時機成熟後你再要回來，遇到下一個不錯的姑娘時，你再一次送出去……”
    真是越想越有可能！
    “閑悠，我頭疼。你真的覺得那樣有可能麼？”
    “哦，行走江湖財不能露白，否則會引來殺身之禍，所以不能輕易的送給人家啊……”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地，閑悠撅著嘴思索著。
    忽然，透澈的雙眸星子般亮起來，“但是反過來又怎麼樣？就是因為那玉玦太過重要，尋常人都會妥善收藏萬無一失，反倒將暴露的危險降至最低。與此同時，由於它非比尋常的價值，還能證明出你的誠意，讓人家姑娘對你死心塌地！”閑悠一撫掌，用力點了點頭。
    “哈哈哈哈……”柳汐倒樂了。他坐下來，離閑悠靠得很近，順勢攬過她的手，不易察覺地探視著她手心上的傷口。“這是個很不錯的點子，隻可惜都是些子虛烏有的浮想聯翩。我家閑悠的小腦袋裏都裝了些什麼，哈？”柳汐寵溺地伸出白潤纖長的手指，輕點了一下閑悠的額頭。
    閑悠恍惚了，那一刻他真的很像嫡親的大哥。
    “不過這樣也好。防人之心不可無，你警惕性頗高，不容易輕易相信別人……很好……雖然會寂寞，但至少能少受些傷啊。”聽上去，他倒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柳汐，你的灑脫是裝出來的吧？”
    “怎麼，想要了解我？”柳汐偏過頭，柔亮的發絲垂落下來，怎麼看怎麼嫵媚撩人。
    閑悠受蠱惑般的點了點頭，“……嗯。”
    “真開心呢。”柳汐笑得很幸福，整個人柔和得仿佛隴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他朱唇輕啟，“日後，我會帶你去一些地方，好讓你慢慢熟悉我的一切……”
    “啊，對了！”
    這時候忽然打斷他的閑悠，多少看上去有些不解風情。“你和雲灝認識有多久？你了解他麼？他的弟弟雲澄你又了解多少？”
    “怎麼忽然問起這些？你覺得哪裏不對勁麼？”他的眼神很迷人，帶著包容還有寵溺，卻沒有懷疑。
    “也不是啦，我隻有一些好奇。”閑悠字斟句酌道：“比如，雲灝和雲澄穿戴一樣，兩個不說不笑的站在一起，你能分辨得出誰是誰來麼？”
    ……果然是個很突兀的問題。柳汐蹙眉望著閑悠，不太能夠適應她思維上的跳躍。
    “難。”思索了一會兒，柳汐老實答道：“我想這個世間能分辨他們的，除了他們的妻子之外，旁人，恐怕是不會有這樣的機會吧。”
    不是不能，而是不給機會麼……很，值得回味的一句話啊。
    “你是不是看出些什麼端倪？”
    “不”柳汐半垂著眼瞼，音調平淡得叫人聽不出情緒，“雲灝的武藝高強是我親眼見過的。但是雲澄，他刻意掩飾了武功底子，又一直笑臉相迎，表現出溫文敦厚的姿態，教人挑不出毛病，也摸不出深淺。”
    是啊，誠如柳汐所言，根本辨不出吧！比如今日，若不是心知擅長於交流，心機深沉的雲澄陪在夕魅身邊，大概自己無法察覺，下午陪在柳汐和雲涓身旁的人，是雲灝吧。
    兩兄弟，就像站在鏡前的兩端。一個武藝高強，一個運籌帷幄；一個直麵危險，一個幕後操控。說不清誰比誰更重要，他們大概誰都離不了對方吧……
    “那未，關於神秘的夕魅公子，你又怎麼看的？”閑悠思潮澎湃，試著理出一些頭緒來。
    柳汐輕輕歎謂，“他很神秘，武功深不可測，樣貌傾倒眾生。江湖中的‘夕魅公子’也算是小有名氣的一號人物了，但他素來獨來獨往，沒人知曉他的來曆。身份亦正亦邪，行蹤更是飄忽成謎……有傳言，夕魅出入過端木卿侯王府，但江湖中，卻沒有找到任何的，他為朝廷效命的證據。”
    又是一個謎。
    端木卿侯王府？這還是頭一次聽說，值得注意！
    “蔚雲莊”究竟有什麼秘密，為什麼會被朝廷的人給盯上呢？夕魅的適時出現意味著什麼？瀟灑不羈的柳汐，身份背景如何？閑悠似乎感覺，自己正被卷入一個很深的漩渦中，一不小心就會遭受沒頂之險！
    “這一切都是天意吧……”極具宿命味道的感歎，打斷了閑悠的沉思。
    柳汐伸出手，溫柔地將閑悠烏黑光潔的墨絲，撥弄到她身後。他的神情，就像對待生命中極其重要的人。柳汐的眼波使人迷醉，他的溫柔就像一張網，一圈圈細細密密的將你圍起，不知不覺中讓你再也逃不掉。“你知道麼？剛到山莊之初，遠遠見你走來，簡直都不敢相認。閑悠變得有多美嗬……不對，我的小妹本就天生麗質，隻不過被疾苦風霜遮蓋了原本的麵容。”
    柳汐問：“閑悠今年多大了？”
    這個問題閑悠還真不知道！
    不過，柳汐看來並不指望著她回答，他喃喃自語，“也該，有十七了吧。閑悠你……你可曾懷疑過自己的身世？”柳汐言辭有些閃爍，又像小心翼翼地有些期待。
    被他這樣一問，閑悠可一點都不覺得稀奇呐！
    在她身邊，所有的人都有所察覺吧。可是，從來沒有人對她問起……他們不問，是因為閑悠從來沒有被大家真正接納……明明不被信任，卻又裝出一派親近的假象來。可笑，整個“蔚雲莊”裏頭，究竟什麼是真什麼是假？誰，又真正的了解過誰？
    雲灝、雲澄，你們這些年究竟是怎樣度過？你們信任誰？他們也會寂寞麼？也會像她一樣，明明很寂寞卻在強撐麼……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
    “柳汐，”閑悠最後說道。
    “我從來沒打算隱瞞你們什麼。至始至終，我就隻是我自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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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鵑、海棠剛剛凋謝，月季、芍藥、茉莉、梔子花……古木參天，芳草如茵，重巒疊嶂間，處處繁花似錦，燕語鶯啼。
    多奇怪啊……閑悠在冬日最蕭索的時節來到“蔚雲莊”。這裏風雨淒切，於是自己心中的寒意，也猶如雪虐風饕一般。才不過一季光景，春去夏至，閑悠的心變得明媚飛揚。一個人的心境不同，竟能將這個世界的印象完全改觀！
    每每山巒間的朝暉夕陰，皓月繁星，閑悠總能發自內心的滿足歎息。多美嗬，這一份寧溢與祥和，閑悠發誓要保護！
    聽說城裏的人們正在舉行廟會，閑悠拖著雲涓一起，讓大家把拿手絕活顯出來，在同一天操辦出一場，自編自導自演的遊樂會。
    而與此同時，在僻靜的後門——
    “站住！”
    一聲冷喝，嚇得閑悠趕緊放開，欲卸下大門門栓的手。
    轉過身，斜靠在廊邊赭紅柱子的暗影裏，轉出一個欣長勻稱男子的身影來。他踱出幾步，柔柔道：“前麵有熱鬧不去湊，你換了這身打扮，是打算去哪裏？”溫柔帶笑的聲音，卻叫閑悠汗毛直豎。
    閑悠搓了搓手，硬著頭皮一臉獻媚地笑了：“嗬嗬嗬，嗬嗬嗬……雲澄，您怎麼在這兒？”
    “我在這兒，你似乎很失望？”
    “怎麼會，嗬哈哈……對了，我正準備去找鞠神醫，他說前些日子做了幾味香料，讓我去拿來著……我順道給您捎點？”
    “閑悠!”
    聽到雲澄點到自己名字，閑悠心裏“咯噔”一下。
    雲澄笑容可掬地一步步逼近。“你說，對於不說實話的人，我這個做主人的，該拿她怎麼辦好？”
    這不是詢問，根本是威脅！
    閑悠隻好投降，她小心翼翼地察顏觀色道：“雲二少，我能向您告個假麼，隻需幾個時辰就成，夜裏便能回來。”
    “是誰告訴你，‘蔚雲莊’裏的人，未經主人允許可以私自下山的？”
    閑悠心中泛嘀咕，“我不正向你請示麼？”
    “這點子倒想得不錯……一場遊樂會，將大家的目光都吸引到花苑的中央。而你，卻伺機避開人群，自己想偷溜下山？”雲澄雙手抱胸，慵懶閑適地看著閑悠越低越下的腦袋，語氣一緊，“隻是你前腳下山，後腳就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過失，你可承擔得起？！”
    雲澄在閑悠吃驚圓瞪的目光中，側過頭對著長廊陰影處大喝一聲：
    “還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