鸞鳳和鳴，琴笛合奏。
    妙韻幽咽的琴和著高亢悠揚的笛，柳汐翩翩，雲涓清麗……就算是一旁不懂音律的人，也能夠從兩人和諧的樂律中感受到默契。
    閑悠靜靜欣賞著眼前旖旎的畫卷，就算閉上眼，腦海中也能清晰地再次呈現……鏡花水月自迷離。明明接近，卻疏離；冥冥唯美，卻虛幻。是不是太過美好的東西，自己觸碰不到也抓不牢，所以猶自覺得不真切了？
    晚飯時分，閑悠扯了個理由先退了。雲灝、雲涓與柳汐間的深厚情誼，是閑悠融不進也摻和不得的遙遠距離。“不要打擾他們自家人的相聚”，閑悠提醒自己多注意自己的身份。
    雖然，他們三人中的二個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一個視作了自己的妹妹，可她依舊是外人，是個外人……閑悠不知道她的落寞，早已落入兩個有心人眼底。她更不知道自己離開以後，和諧的氣氛也變得些許僵硬起來。
    “抱歉，我來遲了……沒想到，你還真能夠找到這裏啊！”夜深人靜，亥時三刻，閑悠出現在鞠華翁的溪竹小築前。
    “丫頭，幾日不見你本事見長啊。夜半三更同男人私會，還大咧咧地往我這裏帶，你什麼意思？！”鞠華翁迎麵就是一陣大吼。
    “啊哈哈，稍微有些事情要談，來你這裏比較方便……對了，我帶了好酒好菜，先躲開一旁喝去吧，借個房間給我就可以了。”閑悠推開鞠華翁，走進小築像自己家似的隨意。
    推開一間小屋，點著房中燭火，閑悠發覺柳汐臉色有點掛不住，不禁心中了悟道：“你來了有多久？怎麼，方才他為難你了？”
    “啊，如果盤問算得上為難的話……總之，我來了有多久，就被逼問了有多久，就是如此。”柳汐無可奈何地笑著。
    “丫頭，你來得正好，把手腕伸出來！”後腳跟進來的鞠華翁，聲如洪鍾將閑悠嚇了一跳。
    “我都沒事了啊……”閑悠順從地伸出右臂來，讓鞠華翁幫她把了把脈。自從合演一場“嫣容自縊”之後，兩人間的關係日益親密起來。
    “最近睡眠如何？還是睡不安神，老做噩夢？嗯，脈象還不錯……等等，這什麼味道？你把左手伸出來！”
    “哈哈，沒什麼味道啊，左手就不必看了嘛。”閑悠連忙心虛地將左手藏掖到身後：“好了好了，你就先出去啦。”
    “少囉嗦，快伸出來！”
    閑悠遲疑著將左手伸了過去，換來鞠華翁再一次怒吼：“又受傷了！真是的，你到‘蔚雲莊’才幾個月，不是受欺負就是受傷，你日子究竟是怎麼過的？”
    “沒，沒你說的那樣慘啦，我挺好的呀。你看，生龍活虎的。”
    “生龍活虎得日日做噩夢哦？真是，‘蔚雲莊’究竟要讓你犧牲到什麼地步？”閑悠知道，鞠華翁其實很關心自己。
    “沒有哇，我哪有犧牲？”閑悠沒有注意到身後，一半藏在陰影中的柳汐，沉穩自若的臉上，低垂的眼瞼裏閃過一絲凜冽的光芒。
    “你是真傻假傻，知道如今外頭的人，怎樣往你身上潑髒水麼？一個女孩子家名節多重要哇……”鞠華翁氣得滿屋子亂轉，最後隻好朝著閑悠大噴口水：“下一次你準備做什麼驚人之舉？……還有你呀！”鞠華翁遷怒上無辜的柳汐：“你是不是聽到了什麼奇怪的傳言，便覺得小丫頭好欺負，想來這裏討便宜？我告訴你，你根本配不上……”
    “行了！”閑悠趕忙拖住鞠華翁的手臂，提到音量喊道：“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大哥！”
    好容易將鞠華翁轟了出去，閑悠脫力地坐下來，覺得自己仍在耳鳴。呼~~~他可真能鬧騰啊。
    “看來，你在‘蔚雲莊’裏的日子，並不怎麼如意。”柳汐踱到閑悠身後站定，用雙手扶住了閑悠單薄的雙肩，軟言細語道：“我再問你一次，願不願意到我身邊來……記得吧，你的救命恩人不止雲灝一個。如果你願意，我去跟雲灝說，我可以隨時帶你離開。”
    離開？閑悠思緒紛繁，雖然在“蔚雲莊”拚命地努力，純粹為了報恩。也想過一切都結束之後，離開這裏遨遊天地。但，是現在麼？不是現在吧？閑悠舍不得雲涓，也……也放不下雲灝、雲澄兩兄弟。
    “不能……就這樣走了，至少現在不行。”閑悠輕吐：“怎麼辦？你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該怎樣去報答你？”閑悠輕輕覆上了肩膀上柳汐的手，清吟一聲：“柳汐。”
    “傻丫頭，我直到現在都還慶幸，當時出手救了你。也許，冥冥中天意早有安排，注定了那一夜的相遇，也注定了後來發生的悲……”柳汐在奇怪的地方停住了。
    他換了語氣輕快地接下去：“對了，我從小就是個孤兒，是師傅一手將我帶大的。如果你有心報答，拜我做大哥，咱們結為兄妹從此互相扶持，也算有個親人了，你看怎麼樣？”
    聚精會神地盯著柳汐，他好像不是開玩笑的，閑悠有些心動了。一直以來，孤孤單單的一個人努力，一個人拚命忍耐。柳汐的話，觸碰到閑悠內心最柔軟的角落，眼角不經意地潮熱濕潤了。
    “真是狡猾啊……那樣不是一輩子都分不開了麼？”
    “一輩子？若能如此應該很幸福吧……”柳汐的聲音，掩不盡地遙遠與感傷。他的表情隱在閑悠身後，說不出的落寞，就像心中隱藏著太深的心事。
    “那麼，就算你答應我了！”柳汐走到閑悠麵前，小心翼翼地從懷中取出一件物什。“給，這就算作見麵禮了，是大哥的一點心意，你要小心收好啊。”
    “真小氣，送什麼玉玦啊，就不能送些更討喜的東西麼？”閑悠拿著玉玦在燭光下仔細地打量。這一打量不打緊，閑悠臉色立馬就變了。
    “這是從哪裏來的？怎麼會在你身上……”
    “哐當”一聲，門被人一腳踢開。
    鞠華翁端著茶水出現在門邊，看到了這樣的一幕：閑悠緊貼在柳汐身上，緊緊抓著他的衣襟……在鞠華翁醉眼惺忪看來，他們之間還真的是“親密”啊。
    “我來得不是時候，你們繼續。”說完，鞠華翁麵無表情地轉身就走。
    閑悠連忙鬆開柳汐，衝到門口解釋著：“不是你想象的那樣啦。等等，你過來放下茶水再走啊。”
    鞠華翁“嘭”的一聲放下茶盤，就像跟誰有仇似的。他瞪著閑悠，閑悠像錯事的孩子一般，神情尷尬麵色發窘。忽然，鞠華翁眼尖地掃到了閑悠手裏的玉玦，一把奪了過去，眼色變得淩厲了。
    “哦，是個好東西。”他打量了幾眼，又粗魯地塞還回到閑悠手裏。“不過丫頭你記住，最好貼身藏了，否則被人瞧見麻煩不小……喂，喂，你敢懷疑我，當真以為我沒有見過大世麵？想當年……咳，咳，老夫活了大半輩子，見識的稀罕寶貝多得去了，你這一塊小小的玉玦，我能看不出價值幾何？”
    鞠華翁煞有介事道：“聽好，這麼個寶貝價值連城，不知道有多少人會覬覦。要是不幸被外人瞧見了，你就洗幹淨脖子等著挨宰吧。”說完，他警告的掃了柳汐一眼。還別說，神情頗為嚴厲。
    “哐當”一聲，鞠華翁摔上大門走了。閑悠僵硬地扭過脖子，嗓音幹澀道：“您還是趕緊把它收回去得了，我一介弱質女流風華正茂，可不想被人追殺啊……話又說回來了，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呐。”
    “收好，說了是見麵禮的，以後小心不被人瞧見也就是了。剛剛你問的什麼？啊，玉玦的來由？”柳汐若有所思地踱到窗邊，望向蒼穹麵容溫潤如水了。“是塊傳家之寶。七歲那年生辰，家母親手送的。”
    閑悠驚恐萬狀地退了兩步，撞到了桌子，又踢到了凳子。蠟燭傾倒，瞬間熄滅。
    “小心！你怎麼了？”柳汐看不見閑悠發白的臉孔，卻摸到她的手指頭冰涼。
    “沒，沒什麼。”閑悠恍惚地坐下來，心亂如麻。
    “對了，柳汐你最近得空閑麼？”閑悠呆呆望著重新燃起的燭火，幽幽問道。
    “要改口稱大哥才是了。”柳汐有些不放心地望著閑悠：“這一次是聽到路上傳聞，有些放心不下才上的山莊。明日一早，恐怕我就得下山了……怎麼，有事麼？”
    “…………沒有。”閑悠聲音像在哭似的：“我隻是，剛認了一個大哥，心裏覺得很舍不得……”
    柳汐危險地眯著眼。她有心事，她有所隱瞞。可是柳汐很聰明地保持了沉默，沒有繼續再追問下去。
    柳汐伸出手，無聲地撫過她的頭頂。閑悠微微地一愣，就緩緩輕靠在柳汐身上，就像一隻受了傷，又脫了隊的小鳥，暫時找到一個避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