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困崖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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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山澗，崖深幾許？無人得知。自古以來便沒人尋出走去崖地的道路。當然，若然有縱身一躍的勇氣，或許可以用生命來證明懸崖的高度，即便能僥幸存活，隻怕也沒有再飛身出崖的一天。
    我在疼痛難當中醒來，左手全然麻痹，隱約感覺身下壓著溫熱的軟物，空氣很潮濕也很擁擠。努力著試圖睜開雙眼，雙眼卻隻能稍稍開啟半條縫隙，感覺到四周一片漆黑。我回憶起掉落青山澗前的時刻，才幡然醒悟自己已然在懸崖深處……隻是，為何懸崖深處竟猶如地底，看不見天日？
    掙紮著起身，身體卻不停使喚，稍有動作便疼痛入骨。我仔細檢查，還好，手腳都在。一邊慶幸自己沒有變為殘廢，一邊呲的痛呼出聲，引來身下軟物幽幽一聲悶哼。
    那一聲，緩解了我周身的痛楚。
    “大哥？”我急急出聲，從高崖落下，我能存活已是萬幸，更所幸的是展青嵐似乎也還活著，“你還好嗎？”眼睛看不見，隻能摸索著，費勁全力挪動著自己的軀體……意圖從展青嵐身上移開。我知道，若不是壓在展青嵐的身上落地，我決計不可能這麼早清醒過來，甚至，小命休已。
    “沒事。”展青嵐氣若遊絲，逞強著開口試圖隱瞞自己的傷，“凡弟不用擔心。”他故作輕鬆地笑了笑。
    我悉蜶著移動著，卻聽見另外還有人蠕動的聲音，和壓低了的痛苦低吟。
    “是誰？”當時並沒有人和我們一同落崖，此時發聲的又會是誰，不由緊張了神經。
    那邊嗤笑一聲：“小梵梵終於感覺到我的存在啦？”
    當那魅惑的聲音響起時，我的心嘭的裂開。顏青……他，為什麼也在這。顧不住身體各處傳來的疼痛，我朝著聲音發出的方向爬去，摸索著，直到摸上一具冰涼的軀體。顏青，何時你身體如此冰冷？正想出言詢問，突然想起兩人已處於不同的的陣營，那一瞬，將伸出去的手硬生生抽回。他的聲音聽起來比展青嵐的要好太多，想必也沒有太過嚴重的傷罷。思索著，隱去擔憂，我退回到原來的位置，找到了展青嵐躺著的地方。
    “顏兄弟也跳了崖？”展青嵐笑問著，四處太黑，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我爬到他跟前，“大哥……”
    “攙我起來。”他沒有回應我，聲音近在咫尺。
    我攙扶著展青嵐坐了起來，每動一下都顯艱難，可見傷得不清。
    “明明是崖底，怎麼跟山洞似的。”我嘟囔著。
    顏青在對麵輕蔑地笑了，一貫冷冷的聲音中不含半點感情：“青山澗四處埋了100來斤炸藥，隻要得到指令，就會其其爆炸。”看不到顏青臉上的表情，隻需聽他妖媚的聲音，就能想象得到，那臉上，掛滿了嘲諷。
    “為什麼。”在聽到他用如斯冷漠調笑的語氣說出埋上炸藥時，我還是開口問了，心冷冷的，或是傷心罷……為那100來斤炸藥。他那麼清楚展青嵐在哪，我就會在哪，還能在我們出沒的地方埋上足以炸死幾千個我的炸藥……心，冰冷一片。話一出口，我又懊惱著想收回，暗暗嘲笑自己，駱梵啊駱梵，你難道還不了解顏青？你的心裏竟然還抱有幻想，期盼著他能對你有一絲不舍或其他的情感嗎？你太看重自己了，我笑著，心裏源源湧現出酸楚的味道來。
    “親愛的小梵梵，你怎麼能用質問的口氣來和我說話呢？”他笑著，“似乎那天晚上我和你說的話，你都忘記了呢。”他慵懶地拖著鼻音，語氣中掩藏不住一點點的虛弱之氣。他傷得很重嗎？我想問，卻開不了口。
    我知道他想說的是什麼，那天晚上，他那麼大聲，歇斯底裏地吼著他的目的就是毀了展青嵐。我怎會不記得。隻是，毀掉展青嵐中的一步，是否也包含著毀掉我？
    沉默片刻，顏青似突然想到什麼般嫵媚地笑著：“小梵梵，你該不是在指望我對你說了那些話，你自己選擇了方向後希望我對你能網開一麵吧。”他笑著，他的嬌笑總是讓我毛骨悚然，他對我的了解之深總是讓我毛骨悚然，以前是這樣，如今還是這樣。
    展青嵐感受到我身體的一抖，艱難地抬起手，握住我微微顫抖的手，給我力量：“凡弟，我腰際有火折，你能點亮嗎？”我輕輕點頭，摸索著他的腰帶，在內側翻出一小節東西，扯開一吹，讓這漆黑的空間有了一線光明。
    透過火光，我看到顏青一貫的笑臉，冷冷的，定定的看著我，抿緊唇，嘴角上揚。我趕緊環顧四周，果然如顏青說的，我們所在的地方已經看不到任何懸崖底的痕跡。我們三人之所以能活著，得慶幸頭頂因爆炸而砸下的大石與崖邊製造了這樣一個小小的三角地帶，而我們正好免於其難，在這罅隙中存活了下來……隻是，這大石之上又不知被多少大小石頭遮蓋，即便武功蓋世，都無法飛出，更何況三人當中唯一有內功修為的那位，卻是傷最重的一位。
    換句話說我們根本沒有活路。
    意識到如此結局，我頹然淡笑。早已預料的結局，於我來說，生死並不重要，側頭看展青嵐，他也平淡著，看不清眼中神情。顏青還是斜躺在地上，優雅魅惑地看著我，眼神不移。
    老天，就讓我們三人在這狹小的空間內結束生命嗎？顏青的目光撫摸著我，展青嵐的氣息包圍著我。彼此都不再說話，就這麼呆坐著。
    “大哥，我們可有辦法出去？”
    展青嵐苦澀一笑，暗界那人的青簫中藏了十成功力，打中右肩此時都已無法使喚，內傷更是嚴重，若沒有受傷，一人受困的話，還有八成機會能逃離升天，可如今重傷後墜地，身邊還有兩個沒有武功功底的人，他怎有半分希望逃出。
    輕輕搖了搖頭，展青嵐沉聲道：“聽天由命了。”卻沒想向來隻手可撐天的自己居然也有聽天由命的一刻。
    “倘若你身上的傷好了，那有沒有辦法脫困？”我不死心，繼續問。
    展青嵐目光在顏青及我的身上掃過，沉重的聲音壓低了周遭的氣壓：“若我傷好，拚全力，有八成機會帶一人破石出山。”
    “兩人？”我急切地詢問他，當展青嵐的眼神掃過顏青和我之間時我的心就有了莫名的直覺，僅能帶一人的話，展青嵐會選擇帶我離開……
    迎麵望向顏青，即便在此狼狽的情境之中，他臉上依然掛著常年不變的波瀾不驚及魅惑淡笑。展青嵐沒有再回答我的問題，他的沉默告訴我，別說帶兩人，一人都隻能險中求勝。
    在展青嵐說出“聽天由命”四字時，我聽出他言語間的絕望。而在他接下來的沉默中，我更加體會出即便驕傲趨利如他的那份寧願聽天由命，也不願獨自脫困的心意，不自覺地，如曾經在榭園，將他當做暮血一般輕輕靠上他的肩膀。心裏安定著作了決定。深深地望了顏青一眼，他看向我的眸中閃爍著狹光，冷冷地盯著展青嵐，和靠在他身上的我。
    隨後，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前所未有的空靈：“大哥、青，我或許有辦法脫困。”展青嵐意圖說話，卻被我用食指止了嘴唇，“噓”我不要你說，聽我說。
    我笑了，話語未出麵頰已微紅，原來駱梵也可以如小女兒般略帶羞澀：“展大哥，其實我並非男兒身。”我選擇在此時把藏在心裏的話說出，隻是源於此時不說，或許真要等到黃泉路上，才有機會告訴他這個事實。我四下打量著：無法飛天、無法遁地，隻能困苦等死的小小空間。時下我唯一的念頭，就是將這兩個與我有著萬般牽連的男人弄出去。也有了計量，可是，萬一失敗……我更清楚失敗的結局。
    “我早已知曉。”他尷尬一笑，在我的口氣中感覺出交代臨終遺言的味道來，望向我的目光中，也飽含著一絲不舍的情愫。
    笑了，原來他早就知道呢，我還自以為是的演出了那麼長時間的獨角戲。一轉頭，卻看見顏青的眸子變得深沉，眼中怒火即將噴發，才發現居然把隻留給自己看的媚笑這樣無防備的展示了出來。也罷了，如果不能成功，駱梵不過是這天地間無法容納的一縷輕煙，讓顏青知道，其實暗骨也能像他那樣，笑得妖豔，顛倒眾生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原來大哥早已知曉，卻還這樣逗弄我玩。”似嗔若嗔。
    他隻望著我笑笑，沒有回答。
    “青。”我輕抬眸，望入顏青深邃的藍眸深處，這次，是我要對他說，想對他說的話，“不管，你有多想做那件事。”毀了展青嵐，“我都希望等我們逃離了這個地方之後再開始。接下來的幾天，你可否給我們14年多建立的微薄情誼一個麵子，不要對他出手？”
    這是我第二次求他，第一次的祈求換來決裂，這一次，彼此生死共懸一線時，他又是否會對我嗤之以鼻、不屑一顧？
    “微薄的情誼？”他笑，言語中聽不出情緒，“是麼？”
    我也笑了，“就當是微薄的吧，我總不能自顧自地說是深厚的情誼，遭你恥笑來得好。”我心裏稍稍安定，顏青在意這句話，足以證明他或許比我想象中的要看重我們之間的感情。
    他一反常態地不再反駁，微微努了努嘴，示意我說下去。
    “四天，給我四天時間，我去搬救兵。”對的，我打算離魂去找如柯。
    如果按照顏青的說法，當我們落崖的時候，埋在山澗裏的炸藥都爆炸的話，如柯是否也遭遇了不測……我不敢想，隻希望她能健康活著。隻要在兩天內找到如柯，我就不會魂飛魄散，隻要把如柯引來，我就可返回自己的身體……但是……倘若找不到如柯，身為靈魂的我，根本沒辦法找尋幫手，兩天之外就會魂飛魄散……成為真正的死人。
    這是一步險招，可在這樣無水無食的狹小空間，甚至每一寸空氣都是珍貴的，我隻能，把這些寶貴的東西讓給我深深在意著的兩個男人……雖然沒有把具體的方法告訴他們，但是顏青應該了然。
    認真地看著展青嵐，一字一頓說：“接下來，才是我想說的重點。”我笑了，“你們一直這樣等下去，救兵沒有來，或許人早就死去了。所以……如果四天後，我沒有回來，就代表我已經死了。你們一定要飲我血，食我肉。盡可能恢複，想辦法離開這。這樣說或許很瘋狂，但是，我希望你們能這樣做。”
    聽了我話後，展青嵐目露不可思議的表情，嘴巴微張。顏青的眸色更深了。
    “不可能。”展青嵐怒吼。
    我摩挲著展青嵐的手指，每個關節都那麼硬朗，這是暮血的手。暮血，也許我來這個陌生的地方，就是為了救你。倘若我能遇見如柯，我們再延續日後的生命，如柯若不再了，那我也……
    “不要說不可能。”我挑釁般地看著顏青，故意輕浮了口吻，“大哥不可能，青，你不會不行的。是吧。”我巧笑嫣然，從展青嵐的身邊脫開來，爬到顏青所在的位置，從腰側掏出展青嵐之前贈送於我的匕首，放在他冰涼的手中，“青，如果我四天還沒回來，就用他割開我這。”輕輕抬起他的手，撫過我的脖際，然後放唇邊輕啄一口，“隻有你有資格。”我魅惑的笑著，靠近他的耳邊，輕聲說道，“如果展青嵐不敢吃我肉喝我血，我相信你有辦法讓他就範的。”
    說完，我便退了回來，顏青握緊了拿著匕首的手，目光沒離我一分，隻須片刻，他笑了，媚光遊離在眼角：“當然，小梵梵，我顏青還不需要你來指點。若你四天沒有回來，這匕首，就會毫不猶豫地劃開你白嫩嫩的脖子。”
    對上顏青的美眸，“我相信”，暗自在心裏念道。
    “我一會兒會想辦法弄點食物進來。補充了能量才能盡快恢複。”我找到以前出任務時的緊張，交待著，“等我四天。你們要堅持下去。”然後再次輕輕靠在展青嵐身上，打算閉目出竅，不料手被展青嵐死死拽住，我疑惑地著望著他，隻見那一雙眼中散發著冷徹心扉的痛楚：“我不許你去。”
    於是我笑了，這是我一天之內的第二次嬌笑，是我第二次真心地在他們麵前流露的笑容，我用眼告訴他，不要擔心，我會回來的。可展青嵐的手卻沒有鬆開。依然那麼固執地拽得我生痛。心，就這樣忍不住悸動。
    “留下，生一起，死，一起。”他的聲音就在耳邊，噴入我的感官，誘發了淚水在我眼眶醞釀。展青嵐，為什麼在這樣的時候你會說如此這般的話語，為什麼動搖我堅定的決心，甚至覺得就這樣陪著你死去，也不失是一件快活的事情。可我還是搖頭了，嚼著眼淚，我拒絕了他。
    “不，我必須出去。”我心堅若鐵。
    “若你回不來，我寧願渴死、餓死……”
    我笑了，若我回不來，我相信顏青有一萬種辦法讓你做你不願意做的事情，也無比心甘情願被你吃入腹中。
    我定看著顏青，數秒沒有移開視線。“大哥，如果我回不來，你可否答應我，暫且不管顏青他的身份，帶他離開這個地方……”這是我最後的一點祈求。展青嵐也感受到了我的決絕，手依然握得緊緊，嘴卻不再出聲。算是對我的承諾。
    我靠在他的肩上，深深吸了一口滿是他氣息的空氣，終止了呼吸，讓靈魂出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