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八章 夜踹唐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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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河北岸。
數十裏的大戰場已被各路唐軍分割成無數的小戰區,到處都是激烈的拚擊和肉搏。世民先讓軍士抬了世勣下去好生安置,又帶了尉遲敬德等繼續馳殺。
一行人有計劃的衝到夏軍背後,然後展開之前卷起的唐軍大旗,張揚著,鼓噪著,再一路殺回來。
夏軍見狀大驚,全都懵了,以為被人前後夾攻,更無鬥誌,很快潰敗。大批大批的人扔掉兵器,跪地求降;一部分人且戰且退,被勢頭正猛的唐軍奮力追殺,死傷無數。
建德跟紅線逃到南麵主陣,試圖組織反撲。然此刻潰兵如洪水決堤,哪兒這麼容易控製?兩人及一些親隨被夾在滾滾人流中,身不由己的向東南退去。
夏王左看右看:“見到劉黑闥了麼?”
聽不見女兒回應,他微愕轉身,卻見紅線直直盯著最前方,眼中似閃爍異樣光彩。
順著看過去。
遠遠的前頭的前頭,人流湧動處,一人白馬橫立,衣冠勝雪。
“怎麼又是騎兵?!”建德驚叫,“那人是誰?”
高雅賢道:“唐行軍總管,羅士信。”
“士兵們太不經打啦!”看著那麼多人一到他們麵前,不是四散奔命,就是棄戈投降,建德不滿:“統共不過一二百號人,我們衝出去!”
高雅賢慌忙拉住他的韁繩:“陛下,此人不比尋常!就臣目前掌握的資料來看,不說單打獨鬥,要論橫掃千軍,也沒有他不勝任的。”
“這人名字我也聽過。”建德咂嘴,壓抑許久的豪情湧上來:“然而不衝過他,保命的機會且變得渺茫。不若一試。”
伸臂格開高雅賢的手,打馬衝了過去。
“快,快跟上,保護陛下!”高雅賢隻好一疊聲的吩咐。
兩杆長槍已絞在一塊。
“叮叮叮”不過三響,建德慘叫一聲,左腿被戳了個窟窿。
“父王!”紅線飛身上陣,舉手架開士信致命一擊。
士信收手:“女孩子?”
紅線轉頭促道:“高將軍,你快護我父王離開,我擋他一陣!”
高雅賢明白,急去牽建德的馬。
建德一手捂住傷口,一邊吼:“不行!”
紅線不睬他,又看高雅賢一眼。
雅賢凝重點頭,招攏十幾個貼身侍衛,不顧夏王又叫又罵,硬擰著轉向西南,往牛口渚方向逃去。
紅線深吸口氣,握緊手中的五鉤神飛槍,抖個槍花,猛攻而上。
士信避開,暗道像她這麼隻攻不守的人倒是少見,雖威力倍增,然門戶也隨之大開,若是重手些的,一旦抓著漏洞,必死無疑。
女孩子能將槍法練到這個地步,也算難得了。他微微一歎,正打算結束這場戰鬥,卻不經意撞入少女決絕又深凝的眼,仿佛有暗暗的火在底下燃燒。
手一偏,咯噔,五鉤神飛槍恰如其名,當真飛了出去,歪豎在幾丈遠的泥地上。
紅線緊緊扯住馬韁,才免於一同被翻下去的命運。
再抬頭,銀色槍尖已指在喉間。
她看向少年,仔仔細細、一寸一寸的看著,若要將他看進心底,終生銘記。
“羅大哥住手!”一直被十一騎密切“關注愛護”的安逝駛過來:“不要傷了紅線姐!”
紅線驚訝的看向他:“你是——?”
安逝打著招呼,見她疑惑的神情,才想起自己為掩人耳目特地帶了個把臉一齊罩住的頭盔,連忙伸手摘下:“紅線姐,是我。”
“安弟?”紅線意外之喜,正要過來,忽而記起此刻形勢,神色變了數變,最終立在原地不動:“你也……投了唐?”
“這個,”安逝扳著手指,有些不安:“也不算吧~~隻是有一些朋友在,所以~~”
紅線已然明白。
有滿肚子的話想要問他,既然沒死,為何不通信報個平安;為何不來看看自己跟父王;為何……
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們有多懷念他?
罷了罷了,事到如今,這些都不重要了。
再次相逢,昨是今非,教成敵我。
心內倏然滄桑。慶幸的是他依舊不變的溫暖容顏,以及那一聲,紅線姐。
“你平安就好。”
五個字一出,安逝險些當場落淚。
士信早已收槍,來回在兩人間打量。
“你們倆是……”紅線問。
“哦,”安逝解釋:“羅將軍年紀比我稍大,所以我叫他大哥。羅大哥,紅線姐跟我結拜過,是我義姊。”
慢著,她怎麼好像、隱約、似乎記得,紅線姐對羅大哥婉轉有那麼點意思?
趕緊衝紅線看看,然紅線已恢複了平常神色,根本窺不出任何端倪,隻衝士信抱拳道:“如果將軍不再阻攔,小女子就要尋父王去了。”
士信無可不可的點頭,一貫的冰冷。
紅線垂眸。安逝拉道:“紅線姐,你還是……別去了吧!”
“怎麼?”紅線緊覺。
她不敢看她的臉色:“牛口渚那邊,早有秦瓊秦將軍守在那兒。”
“什麼?!”紅線大驚,想想建德才十幾騎人馬:“那我父王他——”
“……”
“駕!”紅衣褐馬,箭一般衝了出去。
“紅線姐!”
“父親有難,即便是死,又安能不往?!”
暮雲藹藹,晚嵐四合。
秦王命軍士們將竇建德及王琬等打入囚車,押至洛陽城下,喚王世充出來相見。鄭、夏兩位皇帝,一個在城頭之上,一個在囚籠之中,相顧黯然,忍不住悲傷而泣。
當天夜裏,王世充召來眾臣,商議突圍逃往襄陽。
但諸臣皆已心灰意冷。
一人道:“我等所依恃者,唯有夏王。今夏王被擒,我們便是衝出重圍,也終無所成。”
大家紛紛點頭。另一將道:“李世民一日之間便大敗夏軍數十萬,人心武功,鹹不歸附。若與他鬥,無異以卵擊石耳!”
這麼一說,更是沒了信心。
王世充自知大勢已去,再無重新崛起的希望,流淚歎道:“天欲亡我,如之奈何?”
“駙馬,駙馬,你這是幹什麼?”清英公主見夫君穿起盔甲,綁緊頭發,佩上短刀,忙碌而鎮定。
雄信將金釘棗陽槊一下一下擦得鋥亮,並不回答。
公主急了:“不是聽說要投降?哥哥他——”
“公主!”雄信回轉身來,按住她肩:“我保你哥哥,本想可以得到天下,誰知天不從人願,如今洛陽難全,快快收拾東西去吧!”
“你呢?”不祥的預感如烏雲罩頂,她死死盯住他。
不忍再看那雙敏感的靈眸,他對準廳前聽令聚集而來的眾人道:“大亂將生,諸位在我府中經年也好,剛來也罷,總歸都是父母生養。”邊說邊指著桌子上一大堆花花銀子:“如今駙馬府已經保不了你們,這些按月例加倍發放,快快逃命走吧,隻是不要爭奪打鬧。”
仆婢們連聲稱謝,紛紛磕頭。
她益發不安,揪住他衣袖:“不管你要去做什麼,請先告訴我!”
雄信目光連閃,終於道:“我決定今夜乘唐營慶賀不備,單人獨騎去偷營劫寨,殺他們一個人仰馬翻,然後一死以報鄭王待我之恩。公主!我走之後,你要自己保重!”
公主如遭雷擊,尖叫:“不!不!!!”
“單某半輩江湖,結交朋友無數,到頭來卻沒有一個在身邊。”他迷惑而又鬱冷的笑:“鄭王固然名聲不佳,待我以厚卻是事實,還把你嫁給我這樣一個粗人……”
她急急插嘴:“駙馬,我——”
雄信搖了搖頭:“今晚一去,決計難活。大丈夫倥傯一生,戰死沙場,理所應當!然而,”粗糙的指腹輕輕撫上她瑩白的麵頰,深情道:“清英,我對不住的,唯有你啊——”
清英!他終於肯喚她的姓名,叫她清英!
公主柔腸寸斷,哽咽不能成語:“我——”
老天爺,為什麼巨大喜悅的背後,卻是讓人如此窒息的殘酷?!
雄信順順她的鬢角。
終於,放手,快步走了出去。
沒有停頓,沒有遲疑,沒有哪怕一絲一毫的流戀。
背著餘暉,她永遠也不會忘記這個淒殘的畫麵。
“夫君……”頹然坐倒在椅子上:“我想告訴你的是,妾身腹中,已經有了你的骨肉……”
如雄信所測,大獲全勝的唐營此刻正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中,軍帳裏大擺慶功宴,觥籌交錯,開懷暢飲,笑鬧聲此起彼伏。
“誰?是誰!”護守柵欄的士兵睬到一騎飛馳而來,未等看清人影,哀叫一聲栽倒地下。
哨樓上見驚變突生,呼喝著從四麵八方擁過來,但畢竟大多數還在吃喝之中,緊急間趕來的人有限,一時之中就見那人揮舞大槊東闖西殺,所到之處屍橫遍野,鮮血四濺。
世民聞訊趕至,見狀皺眉,左右一看,程咬金眼睛瞟天瞟地,就是不敢瞟向他;安弟右手成拳,緊張的眺望局勢……
“尉遲將軍,你去。”
“末將遵令。”
“等等——隻許生擒。”
“是。”
待敬德上手,單雄信已呈體力不支狀態,故而沒兩下,就被尉遲恭擒過馬來,扔到地上。
帳中的殘羹冷炙尚未撤去。
雄信五花大綁被押解到一旁,呼哧呼哧直喘氣。
“單將軍,”世民上前,“本王素知你勇猛非常,如今王世充氣數已盡,天下歸一,勸你降了吧。”
雄信呸一聲:“舊主未滅,叛主背盟,豈是英雄所為!”
“嘿!”敬德叫道:“給你臉不要臉,想吃罰酒怎地?”
雄信狠狠盯住他。
世民並不氣餒:“王世充已遞來降書,即刻便是我大唐之臣。將軍來歸,哪裏算得上叛主背盟?”
單雄信昂首而立:“李世民!我告訴你,要我的腦袋請使,要我投降,萬萬不能!”
世勣走到他跟前:“單兄,事已至此,你就降了吧!秦王對你十分喜愛,不願傷你,要不然唐營這麼多將士,能讓你東衝西撞沒人管嗎?再看看如今大勢,還能保誰?還是歸順大唐,你我弟兄也好時常聚首,這有多好。”
雄信氣得目眥欲裂,一腳朝他踢去,世勣躲閃不及,被踢在肩膀上:“徐世勣!咱們已經割袍斷義,你不必多說了,單某至死不降!”
隻見世勣冷汗直冒。他日前落馬傷勢甚重,被這麼一踢,臉馬上白了大半。
史萬寶看不過去:“說話就說話,這會兒逞能,算什麼好漢?”
雄信不想他本身帶了傷,也覺做了小人,偏過頭。
“不要以為靠以前的老交情便在這兒不把人放在眼裏,”敬德叉腰:“大家還念著你是朋友,才容忍你這麼放肆,要不然,哼哼……”
雄信“切”一聲:“尉遲恭你懂個屁!不就打贏我幾次麼,卻還輪不到你來教訓我!”
敬德驀地伸手按鞭,臂上青筋暴漲。
世民伸手攔住他。
他忍了又忍,終是按捺下去。
咬金遠遠立在一邊,出奇安靜。
“咦?”雄信突然瞄到一直站在角落陰影裏的人影:“丫頭?”
世民一聽,回頭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