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六章 淩敬獻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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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小小一座虎牢關,竟成了銅牆鐵壁,阻截我軍一月有餘!”夏王大營,竇建德擰著剛剛送上來的糧食被劫的最新報告,臉色漲紅。
帳中一刻無人敢言。
沉吟良久,劉黑闥道:“剛開始,我們就有輕敵之心,犯兵家大忌;而後,李世民拒不解圍反轉赴虎牢的應變方式,顯然出乎所有人意料。加之首場遭遇戰上門挑挫我軍,給士兵們造成了強大的心理壓力,如此種種,導致現在每次打仗,均未戰先衰。”
高雅賢點頭:“還好都是些小打小鬧而已。總的說來,我方還是擁有絕對優勢兵力,就是對於這日漸嚴重的厭戰情緒,要想個法子處理。”
大帳又陷入沉默之中。
國子監祭酒淩敬撫撫衣角,突道:“陛下,微臣有幾句話,如骨鯁在喉,不吐不快。”
“說吧,眾愛卿有何意見,皆可暢所欲言。”
“以臣下之見,當此之時,陛下應該撤軍,方為上策。”
“哦?”不僅建德,所有人都驚訝的望向他。
“各位大人都清楚,以秦王李世民之盛名,又以近日援軍之眾,若死扣虎牢,我軍必不得進。不如北渡黃河,攻取懷州、河陽,遣將據守;然後鳴鼓建旗,北上越太行,直搗上黨;繼而分掠汾、晉,徑取浦津。”他分析著:“這樣做有三大好處,一是大軍如搗無人之地,取勝可以萬全;二是借機拓地收兵,壯大軍力,使形勢益強;三可令中原震顫,唐兵自退,鄭圍自解。”
“對阿!”劉黑闥拊掌:“此計不失上策!大王!”他激動的看向建德。
建德亦覺不錯。尤其是前兩點,是夏軍擺脫目前困境的最佳選擇。那個李世民,實在是讓他頗多忌憚。
在場眾位文臣武將,也都意識到了此策的可行性。然而這些日子以來,大多數人已經接受了王琬所饋贈的大量金銀珠寶,甚至不乏絕世古玩。受人錢財,與人消災。因此有人譏道:“淩敬你不過一介書生,安知戰事?不可不可。”
有的則嘲諷道:“紙上談兵,誤國誤主。酸腐之儒若能打仗,還要我們這些當將軍的幹什麼?”
見大家眾口一詞,建德正欲下定采納的決心又動搖起來。
淩敬麵紅耳赤,爭執著:“一著不慎,全盤皆輸。陛下,請三思!”
劉黑闥再想一想,說道:“祭酒說的確實有道理。”
部將諸葛德威言:“現在我軍明明勢勝,若全力攻打,他李世民再強,也不過多苟延殘喘些時日罷了,何以放棄這大好機會?”
帳裏嘈雜一片。建德不勝其煩,不知道到底該聽誰的,最後大吼一聲:“都給我出去!”
淩敬深知這是關係到夏國生死存亡的決策,直拖到最末一個離開,又道:“陛下,古人雲——”
敬德見他喋喋不休,不待他把話說完,召來虎賁軍:“把他給我叉出去!”
淩敬放聲大哭:“陛下不聽臣言,將禍不旋踵,他日必悔之無及!”
建德更怒了,“砰”地一個茶杯甩出門帳。
隻聽“哎喲”一聲,帳外士卒驚呼:“皇後沒事吧?”
“沒事。”曹皇後拉著裙裾進來,邊上沾了些茶水,見敬德氣鼓鼓的坐在一旁,先福一禮:“臣妾見過陛下。”
“起來吧。”他沒什麼好氣。
曹皇後重新幫他續上一杯茶,默默坐了,隔良久才道:“祭酒之言不可不聽。陛下若是能乘唐國之虛,從滏口發兵,聯營以取山北並、代之地,再合突厥西抄關中,唐必還師自救,鄭圍何憂不解?若長期屯兵於此,勞師費財,想要成功,望之何年!”
她雖為婦人,卻實有些見識。無奈此刻建德最不想聽的就是這些,火氣不但沒熄,反而更升了:“一個婦道人家懂什麼,也來插嘴。吾來救鄭,鄭今倒懸,亡在朝夕,而我卻舍之而去,此乃畏敵而棄信之為,豈不為天下英雄所恥笑!”
邊說著,甩手而去。
當夜下令全軍,準備決戰。
“喂,我跟你說——”
安逝掀起帳簾,目瞪口呆。
少年的黑發濕漉漉的垂在肩頭,雙臂勁瘦有力,漂亮到性感的鎖骨下是由於長期習武而練成的結實的胸膛,水滴隨著呼吸起伏,一路滑下,順入顯然是剛剛胡亂圍起來的腰腹間。
他的身體是美的,比例均勻完美,決不似健美先生般硬梆梆又誇張的肌肉。骨架纖長,肌理分明,望之即有天鵝絨般絲滑的潤感。
她咽了咽口水,口不能言,耳不能聽,滿眼盡是迷蒙的紅霧。直到對視良久,才發出一句聲音,啞如老嫗:
“你賣肉啊!還不把衣服穿上!”調頭衝了出去。
留下士信,原地無聲笑開。
呼氣,吸氣,再呼氣,再吸氣。
拍拍燒到脖子根的臉頰,她鄭重聲明,自己決不是沒見過男人裸體,隻是時隔太久了,一時被嚇到而已。
“哪,本來就缺草了,再拔,白雪就要餓肚子了。”地上出現一袂月白色衣角。
她慢慢抬頭,一時還是尷尬:“啊?——哦。”
士信拉她起來:“找我說什麼?”
“沒有啊,沒什麼。”她拍拍屁股上的泥土,左顧右盼。
“真的?”
安逝努力放鬆心情:“真沒什麼。不過看到《楞嚴經》上一句話,很有感觸,就想過來聊聊。”
“什麼話?”
嘻嘻一笑:“現在我又不想說了。”
士信看看她,吐氣:“佛教若是浪漫起來,即刻可教人泣不成聲的。”
她大訝,沒想到他也有這麼感性的時候:“你研究過佛經?”
他微微一笑:“有段日子,我什麼書都看。”
“之前聽你說,”她略微遲疑:“所使槍法叫薑家搶,是你什麼師傅教你的嗎?還是屬於你母親那一係的?”
士信步子停了停,而後繼續往前漫步:“是我母親的傳家槍法。”
她被他的語氣震動。
其實這並不是什麼激動或悲傷的語氣,更可以說,甚至一點情緒都沒有。但偏偏,正是這種平靜過頭的聲調,讓她覺得如同一麵再也驚不起半絲波瀾的湖,使人更加心疼。的e836d813fd
有種哀莫大於心死的感覺。
還是不要問了吧。他的過去,是一段揭之見血的隱晦,並非美麗的回憶,何必事事明了?她要的,是他的未來而已。
“怎麼不問了?”士信回頭,看到一張溫柔的臉。
她搖頭。
“雖然不願提起往事,但如果對象是你,我並不介意呢。”
她笑,還是搖頭。
士信有些迷惑。
安逝主動上前兩步,眸如煜煜朗星:“喂,我說,我許你一個甜蜜的未來,可好?”
他的心,刹那間輕舞飛揚。
“哈哈哈,你臉紅了!”月上半嶺,偷映著少年的俊顏。
“噓——”士信麵色更緋,努力板起臉,指指前方。
安逝一看,原本黑黑的秦王大帳倏忽亮起了燈,外麵站兩名守衛,門前立了一道人影。
“咦,後半夜了,誰急著待見?”她收起笑容,拉住士信,往前幾步。
那是個不認識的人,二十多快三十歲的樣子,臉上有著憂憤之色,衣鞋沾土,束發也不甚齊整,像是趕長路而來。
“誰啊?”安逝捅捅士信。
士信搖頭。
“去看看。”
“秦王待你雖至為厚愛,然有些事情若是隱私,也要明白避諱。”
她看向他變得嚴肅的神色,一時心生感慨,好久後點頭:“嗯。”
但見世民出了帳門,迎著那人道:“淩大人經夜到訪,失敬失敬。裏麵請。”
那人略一推辭,進去了。世民又對門口左右道:“跋涉一晚,必又饑又累。去告訴廚上,烹幾個小菜,燙一壺熱酒來。”
“我知道那人是誰拉。”安逝眨巴眨巴眼:“夏王國子監祭酒,淩敬。”
“那邊是誰,出來!”一聲低喝,幾名持戟的輪崗哨兵圍過來。
“是我。”安逝繞出矮樹叢,打聲招呼。
士兵將她照照,同時看到士信,忙跪下:“見過史公子,羅將軍。”
“起來吧。”
“這麼晚了,兩位還未就寢?”他一臉好奇,目光不住在兩人身上穿梭。
“這個,”安逝笑笑,指一下前麵大帳:“我們找秦王有事。”
“哦。”
“你們繼續吧。”見他們立著不走,安逝隻好開口“請”人。
士兵摸摸腦袋,滿懷失望的去了。多好看的兩個人哪,原本還指望有點什麼獨家內幕第一曝料的說……
“秦王正在帳中與人議事,若有事要見,恐要稍等一會兒。”一個人突然幽靈般出現在後頭,快速說了一句。
安逝嚇一跳,下意識巴住士信,返過頭來。
卻是手端酒菜的帳門士兵。
真是高人輩出啊……她擦了把冷汗:“謝謝,我們知道了。諤?張亮?”
“正是屬下。”張亮一笑:“請跟我來。”
她打量著他:“你現在是——”
“屬下現任秦王近侍戍衛隊副隊長,今晚輪值。”
“這樣。”她點頭:“常何呢,常何怎樣?”
“他呀,已經是玄甲隊中一員了。”
“哇,你們倆混得不錯呀。”安逝十分高興,驀然發現快走到帳前,忙道:“我們還是不進去了,也沒什麼要事。”
張亮會意,先端著酒菜進帳。
安逝士信站在帳旁,聽到帳中傳來說話聲:
“我向夏王獻了一策,可保他……”
正凝神傾聽,張亮出來。她打個手勢,他明白的點頭,不做聲,任他倆旁聽。
好一會兒,又聽裏麵道:“來人,安排淩大人住宿!”
兩人一眼即通,移步閃開幾丈。
直待淩敬走遠,安逝才道:“其實,我覺得所謂的洛陽之圍自解,是不怎麼可能的。”
“為什麼?”
“你想,洛陽城缺糧已久,全仗著城池堅固死撐,夏王的援軍是他們唯一的指望。要是得知夏王臨門甩手一走,奔自己的前途去了,隻怕那口氣就撐不下去了,一時三刻就會全城陷降。”
“對竇建德而言,洛陽並不是非救不可,”士信抱著槍:“他若采取淩敬之策,趁著亂世多占地盤,對他來說隻有好處。真不明白他在想什麼。”
“所以說世事就是難以預測啊!”她抬頭望星,星空皓渺:“倒是草料用盡之事,該值得我們的秦王殿下大傷腦筋呢。”
“安弟有什麼辦法沒有?”冷不防一個聲音插來。
她隨口應道:“有啊——”等意識不對時,已經晚了:“大哥~~”
世民笑吟吟的站在身後。
士信朝她聳聳肩,她點頭:“大哥怎麼出來了?”
“有人到了門口,卻不進來,我當然要出來看看。”世民摸摸新長出胡髭的淡青色的下巴:“要是哪位高人,豈可怠慢?”
安逝撲哧一笑:“不是高人,卻是兩個偷聽的小賊。”
“敢問高人,對夏軍已知我戰馬草料不濟打算率軍來襲之事,有何高見?”世民一連送上幾頂高帽。
“既然認定我們是高人,”她跟著玩:“那——高人可不是有問必答的。”
世民爽快大笑:“盡管開出條件來!”
“本高人一向無欲無求。不過,暫時保留開條件的權利。”她先雙手合什,然後咧嘴一笑:“我們牧馬河北,雖泄露出草料快盡的事實,然若能借此引誘敵軍主力出戰,不正好變害為利?夏王一直忌憚我軍騎兵精銳,不肯硬打,但這樣一來,他就認為我方騎兵失去了作用,一旦真如此作想,那麼,正好來場決戰。”
世民眼睛逐漸發光,一字一頓道:“將、計、就、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