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章 暗劍出鞘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59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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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鄉並沒有多少改變,矮矮青山下的那條小河依舊曲曲折折地流進茅簷低垂的村莊。隻是,稀落花樹旁的那間小小的酒肆卻變成了鐵鋪。站在門前,再也聽不見酒客們的嬉笑怒罵,縈繞耳邊的,隻剩下一輕一重的打鐵聲,一下一下直擊在韓露心上。
    歎一聲物是人非,韓露轉身上車,鞭子一甩,馬車便逶迤而行,把雞鳴犬吠、白發拄杖、垂髫嬉戲的祥和村景越拋越遠。
    寬闊的官道上,烏雲輕挽、青裙曳地的少女持鞭駕車悠然而行。爛漫的春光中,鞭梢卷起的風溫柔如水,在掠過她的鬢角簪著的桃花時,帶下三兩片粉色的花瓣飄零而落,引人側目。
    不知不覺間,日已西沉。韓露回頭看一眼車上四名依缸懶散而坐的侍衛,調轉馬頭下了官道。
    幸運的話,日落前應該能趕到最近的縣城。韓露精神一振,馬鞭輕甩,得得的蹄聲便回蕩在灌木叢生、荊棘滿布的羊腸小道上。
    小路崎嶇難行,又要顧及車上易碎的酒缸,饒是韓露駕車技術高超,車行的速度依舊不快。
    韓露正想著縣城客棧裏的熱飯熱菜時,拉車的馬兒嘶鳴一聲,停步不前。
    幾根粗壯的樹木橫躺在前方,將路擋了個嚴嚴實實。
    韓露心思一轉,迅速做出了反應。她拉轉韁繩,困難地調頭。與此同時,聽到了身後傳來鐵器相擊的廝殺聲。
    成功調轉車頭後,韓露這才發現他們已經被十幾個手持利器的黑衣蒙麵人包圍。心中生出一股興奮,她一揚馬鞭,車子便猛地超前衝去,在曲折的山路上橫衝直撞。
    回頭看看緊追不舍的黑衣人和車上狼狽地緊抱酒缸的侍衛,久違的快意瞬間充滿胸臆,韓露不由得揚鞭催馬,直朝官道而去。
    幾個月前,她也曾同某人一起為引開流寇駕車狂奔,而現在,卻是她一個人……
    “你若真有本事,怎麼進宮的,再怎麼出去!”
    韓露猛然收緊韁繩,馬車陡然停住。侍衛氣急敗壞的叫罵聲和身後越來越近的呼喝聲在韓露耳中漸漸模糊,手心裏火辣辣的勒痛卻越來越清晰,一陣一陣,直疼到心裏。
    一個月前,為進皇宮,韓露重歸楚府;一個月後,為離皇宮,韓露冒險放棄安全逃離的機會。而結局,卻實在讓她始料未及:
    劫匪與縣官勾結,為討好縣官將韓露和那缸甘露飲送進了縣衙;縣官一嚐美酒驚為瓊漿玉露,又把劫匪的貢品原封不動地送給了府台;府台大人則攜帶美酒和冷豔的酒娘進京巴結權貴;而這位權貴恰恰好住在宮中。
    兜兜轉轉,轉轉兜兜,韓露又回到了皇宮中。隻不過,這次不是落腳於太子的東宮,而是到了二皇子的行宮裏;而她也由東宮宮女搖身變成了二皇子宮中的酒娘。
    “酒娘!”有人叫她,韓露一揮手,帶著她身後手捧酒壇的侍女走了出去。
    “奉酒的次序一定要記清楚。二皇子壽辰,太子和諸位皇子及部分官員都來賀壽,半點差池都出不得!”太監總管在韓露耳邊苦口婆心地絮絮不止。他打量韓露一下,不滿地道:“告訴你這種日子裝扮得要喜慶些,你如何還穿的如此素淡?”
    韓露隻聽見了“太子”二字,心中便緊了一緊,至於後麵的責備,根本沒入到耳中。她微微頷首,加快腳步領著侍女闖過紅燈高懸的長長甬道,向燈火輝煌、絲竹盈耳的大殿走去。
    大殿中清音婉轉,彩裙翻飛,歡聲笑語不絕於耳。
    太監總管一眨眼,韓露會意地率先揭開酒壇上的泥封,邁步輕盈地走了出去。侍女們紛紛開封舉步,跟在韓露身後步入大殿中。
    輕歌曼舞依舊,歡聲笑語卻嘎然而止。片刻後,殿中響起了此起彼伏的輕微吸氣聲。
    韓露手擎酒壇垂首款步慢行,走至殿前主位時,忍不住抬眼朝太子的座位瞥了一眼。
    段鴻然正裝斂容而坐,臉上平靜如水,目光與韓露時,閃過一絲驚豔。
    因為太監總管事先的耳提麵命,韓露今夜特意打扮了一番。她彎眉輕描,脂粉淡施,輕挽的烏發上隻簪了一朵淡粉的淩霄花,
    那一身淡綠的春衫薄裙和滿臉的淡漠閑適,與滿室點綴著珠光寶氣綾的羅綢緞和滿麵討好的堆笑形成鮮明對比,反而格外引人注目。
    在滿室濃濃的醇香中,韓露走到殿上,在二皇子幾前跪下,擎起酒壇為他斟滿一杯酒,隨後退至一旁。
    深紫色的樸素印花衣袍映入韓露眼中,她抬頭,想看看二皇子的長相,隻可惜被高懸在頭頂的燈籠晃花了眼,隻看到了明晃晃的麵部輪廓。
    第一杯酒敬完之後,二皇子和眾人重新落座,韓露重新上前去斟酒,隻覺得殿下有數十道熱辣辣了的目光朝自己射了過來,讓她不自在之極。倒酒的空隙裏,韓露偷眼望了太子一眼,卻見他正襟危坐、目不斜視,正仰頭飲酒。
    “二弟宮中的酒不同反響,”段鴻然擎起酒杯,起身道,“滿室盈香,入口綿長,正似壽星之福綿延不絕!”
    太子一開口,殿下響應聲一片。二皇子聞聲而起,朗聲回應,嗓音溫和而低沉。
    第二杯酒敬完之後,管事太監一拍手,歌舞伎便翩然入場。韓露正欲上前為二皇子斟酒,後背卻被人猛地一推,直向幾前撲去。她手一滑,酒壇跌落在地,身子如棉花般地軟了下去。
    “有刺客!”驚慌的叫喊聲響徹大殿,殿下亂做一團,侍衛宮女太監四處逃竄。皇親國戚、達官貴族雖也鎮靜,但多數麵上都露出了驚慌之色。
    韓露瞥一眼段鴻然,見他安然無恙,心裏一安,此時才感道到右臂一陣劇痛。她低頭一看,便看見了右臂上露出的匕首柄。再一轉頭,頓時一陣恍惚:正對上的那雙眼眸深沉如夜,竟同林小安的如此相似。
    “宣太醫!”他扶著韓露,語氣低沉威嚴,卻獨獨沒有驚慌。
    韓露看著他,莫名心安,隻覺那隻扶住她的手臂如同銅牆鐵壁般,隔絕了周遭的慌亂。刀雖紮得深卻未傷及要害,行動並不受阻,因此養傷的日子便過得分外愜意閑適。隻除卻……
    “三殿下宅心仁厚,一向對下人體恤有加。”華服美女環顧室內奢華的擺設,優雅地掠一下鬢邊碎發,盈盈立了起來,“待你如此,也不稀奇!”她柳腰輕擺,雲鬢上步搖珠翠微顫,搖曳生姿地走了出去。
    韓露習以為常,毫不在意地合上書本,取過琴來,懶懶散散地彈了一曲。
    “九姑娘,要焚香嗎?”宮女小雲湊過來,見韓露搖了搖頭,方才笑眯眯地道,“剛才來的是張娘娘。”
    自三皇子壽辰後,韓露的身份發生了微妙的變化:“酒娘”變成“九姑娘”,住入了臨水軒。
    小雲說,臨水軒是信德宮中除二皇子寢宮外最豪華的處所。這裏風光秀美,幽靜怡人,是二皇子夜間最愛獨自流連的地方。正因為此,信德宮中幾乎所有的妃嬪都曾在夜間偷偷踏入臨水軒,歌、舞、吟、唱,方法用盡,卻討不到二皇子半點歡心。
    “為什麼?”韓露曾好奇地問小雲。
    小雲笑了:“這些日子二皇子夜夜都來臨水軒,九姑娘應該能看到他做了些什麼。”
    韓露自然看到了:二皇子來這裏,除了憑欄賞月、聽琴靜思外,什麼都不做。他把這裏當作了修身養性的處所,不喜歡受別人打擾,來這兒的妃嬪難免要碰壁。
    “他不願在獨處時被打擾,我也不願在養傷時被打擾。”韓露理直氣壯地發泄不滿。
    “二十位娘娘都想知道住入臨水軒的是個什麼樣的女子。”小雲收起琴,替韓露放好被褥。
    二皇子看上去平和溫文,不似追求浮華之人。可衣食住用卻極盡奢華,說信德宮以玉為階、珊瑚為欄、黃金為柱、玳瑁為瓦一點都不過分。而更令人驚訝的是,他竟有二十位側妃!或嬌媚或風騷或柔弱或潑辣,無一例外都是天生的尤物。有時韓露忍不住會想,剛滿十六歲的二皇子來是如何消受這無邊豔福的?
    躺上褥子,伸展四肢,韓露長舒口氣,轉頭問小雲:“你笑什麼?”
    小雲放下掩著口的袖子,忍俊不禁:“九姑娘的樣子真不雅。”
    “我又不想成為第二十一個側妃,雅不雅有何妨?”韓露轉過身,開始享受她的午覺。
    “或許二殿下正因為此,才會對九姑娘與眾不同吧。”小雲喃喃低語,再轉頭時,卻見韓露一動不動,早已睡了過去。
    時已近四月,臨水軒依水而建,涼風襲人,但韓露一覺睡醒後仍覺口幹舌燥。迷迷糊糊中,她翻身坐起,叫了聲小雲。沒人應聲,韓露睜眼,看到了坐在身旁的一道模糊的身影。
    “給我杯水。”她低啞地說了一聲,倒頭又躺了回去。
    耳邊響起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聲,由近及遠,再由遠及近。靜躺片刻後,韓露清醒許多,她閉著眼坐起來,像往常一樣伸手去接茶杯。
    小雲這次卻沒把茶杯遞到她手上,而是直接送到了她嘴邊。唇上一涼,心中一驚,韓露張眼一看,頓時手忙腳亂。
    她一揮手打掉茶杯,杯中的熱茶全潑進領口,燙得她直吸氣。驚慌窘迫間,韓露鬆開衣領,順手抓起遞到眼前的手帕擦了起來。沒擦幾下,又覺不妥,麵紅耳赤地係好衣領,將手帕遞了回去,垂頭低聲道:“多謝二殿下。”
    坐在對麵的人半晌沒動靜,涼風吹來,吹散了原本的尷尬。韓露平靜下來,抬起頭,看到坐在她對麵的二皇子正目光閃亮地直盯著她。
    “你可以進去換件衣服。”接觸到韓露的目光,他微微一笑。
    那一瞬間,韓露產生了片刻的恍惚,似乎與她對麵而坐的,不是二殿下,而是那個讓她牽腸掛肚的林小安。
    天氣晴朗,亮亮的日光照在平靜無波的水麵上,晃出道道銀光。臨水的地板上,二皇子段憫然同韓露席地而坐。微風吹來,水邊花樹上的春花瓣瓣飄落,順水流逝。
    “我母妃是個身份低微的美人,生下我不久後便離世了。”段憫然放下茶杯,遙望天水相接處那一片灩瀲春色,喃喃自語。
    “我在宮中,像個孤兒。”
    韓露拿起他剛才放下的茶杯,倒滿了茶水遞給他:“奴婢卻聽說,皇上很疼愛二殿下。”
    段憫然歎了口氣:“父皇能容忍我奢華驕橫、荒淫無度,不過是有些愧對我那冤死的母親罷了。”他從韓露手裏接過茶杯,輕輕地抿了一口。
    “冤死?”雖然知道皇宮的險惡,可韓露仍沒料到,皇子的母親也難逃厄運。
    “最是無情帝王家。”段憫然歎了口氣,臉上露出一抹苦笑,“即使你不想卷入其中,也難免身不由己。”
    一陣靜默後,韓露抬頭:“二殿下為什麼要和我,一個酒娘說這些?”
    “不知道,”段憫然搖搖頭,“我也不知道。”他起身,舉步欲走。
    “二殿下,”韓露叫住他,“如不嫌棄,聽奴婢彈一曲吧。”從小雲手裏接過琴來,韓露輕輕撥弄一下,單調的音符在空中拖著長長的尾音顫抖著消失後,隻留下坎坎的振弦聲。
    “就這樣。”段憫然背手站在水邊,風吹動他的發梢衣角,整個人飄逸出塵,“一江春水,滿樹落花,弦動空振,音消風中。”他低聲淺吟,長長的影子映入水中,更顯得蕭瑟孤寂。
    韓露仰望段憫然。就像她第一次看他時,夕照的餘暉映在他身上,讓韓露隻能看見金色閃亮的輪廓。
    一股不安漸漸湧上心頭,韓露手指一顫,琴弦嗡聲作響,餘音嫋嫋不絕。而段憫然的身影漸漸模糊,在她的世界完全陷入黑暗與寂靜之前,韓露聽到了一聲惶急的呼喚:“酒娘!”
    是酒娘、九娘,還是九姑娘?韓露不知道,一陣倦意襲上心頭,她就這麼沉沉睡了過去。
    像陷入了長長的夢中一般,融不進夢境中去,也掙脫不出來。載沉載浮,載浮載沉,當韓露精疲力竭地醒過來時,信德宮中已是天翻地覆,唯一平靜的地方就隻剩下了臨水軒。
    “我怎麼了?”看到小宮女摔掉藥碗直衝出去,韓露想皺眉,卻發現連皺眉的力氣都沒有了,口中說出來的話嘶啞得不象人語,嚇了她一跳。
    小雲跪坐在一旁拿著帕子替韓露擦汗。她的手抖得厲害,聲音更抖:“九姑娘……中毒了。”
    韓露想追問,怎奈力不從心,便闔上眼,輕輕喘息起來。
    小雲卻嚇壞了,她抓著韓露的肩膀一陣猛搖,叫喊聲中也帶了哭腔:“九姑娘!九姑娘!你醒醒!”
    “怎麼回事?”紛遝的腳步聲過後,一道低沉的語聲響起在空蕩蕩的室內。接著,韓露便被一雙手臂扶了起來。
    心中莫名地安定下來,韓露張開眼,朝手臂的主人露出一個很勉強的笑容。
    “拿藥來!”段憫然大喊,蒼白的臉上隱隱夾雜著戾氣,扶著韓露的手緊了緊,將一碗苦澀的湯藥盡數灌入韓露肚裏。
    等韓露的咳嗽聲停了下來後,段憫然小心地扶著她躺了回去,靜靜凝視她半晌後,丟下一句冷冰冰的話,徑自走了出去。
    “若有閃失,拿你們是問!”
    三日之後,韓露便行動如常。除了頭暈乏力之外,並無其他不適,譬如現在,她就坐在臨水軒臨水的地板上,脫了鞋襪,有一下沒一下地用腳撩著水,不時有小魚頑皮地輕啃她的腳丫。
    天空澄碧,清風微涼,草木碧綠,湖水清澈,如此良辰美景,怎可辜負?若能赤腳在被日光曬得暖烘烘的木地板上走走,定然很舒服。這樣想著,韓露便轉過了身。
    “小雲?!”她驚詫了叫了一聲。
    暗紅的夕陽下,小雲筆直地跪坐在韓露身後,也不知這樣跪了多久。她麵色沉沉地向韓露攤開了手。她手心中,靜躺著一隻青色的小瓷瓶和一張薄薄的白帛。
    “韓露,”她低沉地開口,“太子殿下讓我把這些東西交給你。”
    心底驀然生出一股寒意,霎時間,世界在韓露眼中變色:殘陽如血,將天空、草木和湖水染得赤紅,就連原本清甜的空氣中也混進一股血腥,讓人不堪呼吸。
    韓露合上白帛,以手撫弄瓷瓶:“我怕他起疑心。“
    “他不會,”小雲冷笑,“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他待你如何,我看得清楚。因為查不出投毒者是誰,他遷怒於人,一日之內竟將二十名側妃全數遣散。”
    韓露的手緊了緊,聲音也有些緊繃:“小雲,在二殿下壽宴上推我的人,是你吧?”
    小雲沉默片刻,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原來一切都在太子掌控之中。而她成了棋子,不折不扣的棋子。
    猩紅無波的水麵上隱現出段鴻然冷峻的麵容,他狹長眸中的寒芒一閃一閃,迫得韓露不得不扭頭躲避。
    “我明白了。”她閉上眼睛,聲音中有一絲顫抖。
    “為防萬一,戲最好演得逼真些。”韓露睜開眼,發現手中多了個小小的紙包。
    “這是解藥,一人份的。你知道該怎麼做。”小雲起身走了幾步,卻又回頭,銀鈴般的聲音便響了起來,“九姑娘,早些回屋吧。今天是十五,二殿下會來賞月的。”
    韓露僵立在原地,握緊手中的瓷瓶、白帛和紙包,像握著一個人的生命。
    西邊的天際,最後一抹陽光也消失了,黑沉沉的夜幕撲天蓋地而來。
    晚飯後,天突然變了。不但沒有圓月,反而下起了雨。
    韓露倚坐在窗邊,望著無邊無際的黑夜發呆。細密的雨絲輕柔地撲到臉上,微薄的寒意稍稍撫平了她忐忑不安的心。
    側耳傾聽雨打房瓦窗欞的沙沙聲,韓露拚命安慰自己:這樣的壞天氣,他不會來了,不會!
    房門輕響,韓露一震,轉頭看時,卻是小雲,頓時長長鬆了口氣。
    小雲的發梢肩頭都被雨水打濕,顯然在外麵站了很久。她臉上閃著奇異的光彩,不知是興奮還是緊張的緣故,連聲音都有些異常,似乎在竭力壓抑著某種情緒。
    “二殿下正朝這邊來了。”小雲盯著韓露,語聲沉穩,但仍夾雜了一絲輕微的顫抖。
    韓露豁然轉頭。果然,窗外那片夜幕中,一點燈火閃閃爍爍,正慢慢向臨水軒的方向移來。
    扶著窗台的那隻手收緊,指關節隱隱泛白。昏黃跳躍的燈光下,韓露的臉蒼白得可怕,嘴唇也失去了顏色。她死死地盯著矮幾上的那壇酒,咬緊牙關,一動不動。
    “九姑娘!”小雲上前一步,輕喚了一聲,第二聲再喚時,則變成了“韓露”。
    這不高的喚聲好似一盆冰水,瞬間便浸沒了韓露的心。
    “以二皇子之命換林小安之命”,在那張白帛上,段鴻然是這樣告訴韓露的。韓露知道,段鴻然言出必行。而林小安絕不能死,所以,她必須做出抉擇。
    攤開濕津津的手掌,小小的青瓷瓶早被汗水濯洗得鋥亮,瓷瓶表麵在燈光下閃著幽幽的青色釉光。在韓露眼中,這釉光像極了淬在匕首利刃上的劇毒,正亟不可待地等著吞噬一條年輕而無辜的生命。
    泥封已被小雲拍碎,甘露飲的醇香在室內彌漫開來。開了封的酒壇大張著口,靜立在幾上等著韓露上前。
    韓露在幾前跪下,用力拔下瓶塞,手一傾,瓷瓶中的白色粉末便悉數進入酒壇中。
    電光一閃,一記悶雷由遠及近地從天邊滾來。耳邊傳來“吱呀”的開門聲,韓露抬起頭,揮手將瓷瓶扔出窗外。
    那一刻,她知道:今生今世,她都將陷入無窮無盡的黑暗中,再見不得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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