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聽見了嘩嘩的流水聲，周成澤才長長呼出一口氣，鳩占鵲巢地躺在了主人家的沙發上。
    鄧明沙是個格外井井有條的男人，有條到關懷備至地準備了兩雙嶄新的臨時拖鞋，周成澤毫不憐惜地換上一雙，猶豫了半晌，終於彎下身子拎起另一雙，闊步走到浴室門前，在水聲中敲了敲門。
    “好好一雙畫符的手，居然淪落到給人拎鞋的地步。“他無不頹喪地想。轉而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為了見人特地定做的西裝褲，長長歎了一口氣。
    "出來把鞋換了。"說罷轉身又回到沙發上閉目養神。想他上午還在避著側門的周滄雕像，晚上就莫名其妙地和他同處一室，又是拎鞋又是看傷。
    人生啊，就是因為永遠看不透未來才顯得精彩紛呈。
    鄧明沙和蕭水長兩人不知去了哪兒，偌大的廳房除了水聲再無其他。躺得久了，好像朦朧的水汽穿過浴室門縫直達客廳，濃鬱的洗發水香氣隨之而來。
    “他家的門縫有這麼寬嗎？“周成澤嘀咕到。看看表，他都進去二十分鍾了，按照一個正常男性的平均洗澡時間來看，他恐怕已經在裏麵養起了金魚。
    又等了十分鍾，他終於忍無可忍，躺在沙發上大叫："大統領，你好了沒有，您是準備在裏麵參禪悟道嗎！"話音剛落，頭頂的吊燈以一個輕微的幅度晃動起來，他忽然想起了在神殿台階上的那個震動。
    猛地坐起，雙腳剛一挨地，地麵發生了一個巨大的震顫，他頓時肌肉緊繃，想也不想地衝往浴室。
    "出來，地震了！快點！"他搭上浴室門把手，迅速推開門，一股溫度明顯不同尋常的熱浪襲來，他怔了怔，透過模糊的水霧，看到了一個空曠的空間，一個一無所有的虛無。
    那是一種難以用語言形容的情景。他像是身處乳白色的膠狀體中，絲絲陰涼的風也帶著南方陰雨天特有的濕答答，他嚐試著邁步，卻感覺到了來自深海般的阻力。像是一個被放緩了時間的人，他腳步虛浮地緩慢前行。
    “這是什麼。“他想。
    “難道說一物換一物，我也要穿越時空了？“
    “該不會已經穿越完了吧，這是個什麼鬼地方。“他呼吸著黏黏的空氣，緩緩抬起手，準備再布一個風陣驅散這片霧氣。可惜的是，他什麼符咒都放不出來。
    正在這時，他脖子上的十字架忽然閃爍了一下，繼而斷斷續續地時亮時滅，像一隻供電不足的燈泡，有心無力地給主人照開迷霧。他手指輕點，金屬十字架悄悄地張開成一張閃耀著白光的網，很快將他罩在網內。
    “醜爆了。“他想。他從不把十字架完整的展開，因為看起來就像一個大而笨重的水晶球。
    水晶球向前推出了幾步，周圍忽然響起猛烈的爆炸聲，他被驚得一愣，迅速站定，再不管什麼醜陋與否的水晶球，指尖頂著阻力，迅速在空中打了個圈，防護罩瞬間加厚一層，細細密密的小十字架浮於表層。巨大的噪聲從發聲點到回音，四麵八方地摧殘著他的耳朵。
    隨著爆炸的持續，濃霧竟慢慢散去，束手束腳的負重感也漸漸消失。他在震耳欲聾中向四周看去，盡管仍是白茫茫一片，卻有星星點點的漂浮物向他飛來。他謹慎地緩步挪去，哪知這星星點點像有意識一般，他走進去，它們迅速散開，似乎對這顆水晶球唯恐避之不及。
    漂浮物越來越多，四周光線越來越暗。他左右看看，在昏暗的環境下，這些發光的小顆粒做著無規則的布朗運動，就像置身無邊花田的螢火。
    仿佛這片虛空中藏著中原大地一望無際的良田萬頃。
    他正出神，一陣風吹來，帶著漫天冰雪的溫度，應激的冷戰終於喚回了他的跑偏的思緒，他這才發現天已經黑了，環境中的光全賴於這些類似星光的顆粒和他的這顆相比之下碩大無比的水晶球。
    為了避免樹大招風，他收起了防護罩的光芒，抬頭望去，不由驚訝地睜大了雙眼，在更遠的高空，目力所及之處，皆漂浮著大大小小半透明的軟體動物，它們身上散落著點點光輝，不規則的身體一張一弛，緩緩移動著。
    一瞬間，他以為自己身處兩萬裏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