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迷茫地向前走去，心想這傳奇的一天定能載入他人生的史冊。
    可是這究竟是個什麼地方？！
    細細思索，他心中有了個大致的猜測。
    尤其當看到那些軟體動物時，他越來越肯定——這是結界另一端的世界。他們由上古陰氣所化成形，盡管看得見摸得著，但為了區分，結界這一端稱他們為靈體。
    可較之往先，這些靈體的存在形式又過於夢幻。在神殿的種種記載中，他們渾身上下散發出死亡氣息，在陰暗的結界那頭為所欲為，偶爾還會跨越結界擾亂秩序、為非作歹——隻是一群沒有進化出高階智慧的無序生物。可他剛剛為什麼從中看到了一種遼闊而寧靜的境界？
    在這個世界裏，他就像一個沒有文字、沒有語言的原始人，在高聳的山峰上第一次看到落日餘暉的盛景，情不自禁地感歎："啊！"
    ——於是人類文化誕生了。
    於是他開始質疑。
    這時，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又開始響起，但這次有所不同，他隱約聽到了人說話的聲音，斷斷續續，不甚清晰，被一陣又一陣的爆炸聲所淹沒。
    他周身的景物突然旋轉起來，大地顫抖地托載著他，他第二次嚐試著捏一個符咒出來，卻也是徒勞無功。直到這時，他才開始羨慕起魔導法師人手一根的騎行筆。
    他想隱蔽，可周圍一馬平川，他想攻擊，可符咒無法施放。絢爛的顆粒在偌大的空間橫衝直撞，卻都很識趣地避開了他。地麵的搖晃越來越強烈，他一腳深一腳淺地向有說話聲的方向奔去。
    倘若這真的是一個靈體的世界，他最明智的做法還是盡可能快速路過，然後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水長，我在這兒！"
    鄧明沙？
    這熟悉的聲音給他打了一針定心劑，難不成他們兩人也被帶入到這個鬼地方來了？怪不得在別墅裏半晌聽不到他們的動靜。
    他逐漸適應了在搖晃的地麵奔跑，速度開始加快，誰知一腳踏下去，腳下的地麵瞬間開裂，本該著力的右腳突然踩空，已經撤力的左腳也無力回天，整個人在慣性的作用下朝裂縫跌去。
    他嘴唇緊抿，伸開手掌，那碩大的水晶球白光一作，化成了一柄一米多長的十字架，正正好卡在裂縫的兩端，外麵僅有幾厘米的空餘。
    下墜的他努力攀住十字架，艱難地吊在裂縫中間。
    因為劇烈運動，他微微喘著粗氣，滿頭大汗。
    為了抓住十字架，他的手掌被繁雜的紋飾硌得生疼，胳膊也因為下墜的動能被扯得近乎脫力。地麵的震動仍然不止，他不敢停留，拖著一條脫力的胳膊吃力地往地麵挪去，幾十厘米的距離明明近在眼前，卻好像走了一個世紀。
    他一腳踩在裂縫的石壁上，未脫力的胳膊攀著地麵，整個腦袋從縫隙裏探出來呼吸著黏膩的空氣，一甩胳膊，將十字架從裂縫上端拿開，沒幾下就從縫壁爬回到了地麵。
    漂浮的顆粒和高空的靈體已經消失不見，周圍又回複到了剛開始那種濕噠噠的虛無中。隻有爆炸聲還在繼續，地麵的震動還未停息。
    "它們數量不多，待會兒我去吸引注意力，你趁機一網打盡，或許我們就能出去。"有人在壓低聲音說話。
    "別急，羚羊是群居動物，我們貿然攻擊很可能會招來一個族群的圍攻。"另一個人冷靜地說。
    "我不傷害它們，隻衝進去擾亂它們的節奏，你用劍陣減緩他們的速度，我就算一個一個的打，也能速戰速決地弄暈它們。"
    "可它們是神殿沒有記載過的靈體形式，我不敢保證劍陣對能它們的神經起作用。"
    聲音近在耳邊，是鄧明沙和蕭水長，他們似乎也遇到了一點麻煩。然舉目四望，除了深沉的霧氣，什麼都沒有。
    他坐在地上活動了一下胳膊，恍然一場春秋大夢。
    在這片純白的虛無中，一個個逼真而清晰的畫麵從他眼前閃過。
    他看見蛆蟲侵占了屍體，青苔蓋住了棺材，風沙抹去了墓誌銘。
    他看見有人朝這個世界潑來一灘墨水，汁水飛濺，光陰流逝，誰未寒的屍骨立於荒野。
    他看見一個淡漠的背影向漫漫黃沙道走去，寒鴉暮鼓，月色茫茫。
    他看見那人靜臥小舟，星河入水，清夢在枕。在他的身後，佇立著一根黑色的祭司法杖。
    然後，心如止水，一切都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