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46章螻蟻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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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皎潔,照得那隻白皙的手越發地清秀,十指修長,指甲帶著淡淡的粉嫩,目測比他的小上一些。
蘇木想到從前也有過這樣的一雙手伸在他麵前,所不同的是,那雙手的主人一臉期待,在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以後,頓時喜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朝他甜甜一笑:“謝謝哥哥。”
彼時蘇木不過七八歲的孩童,剛剛經曆了年幼喪父,緊接著又被趕出城東蘇家的重大變故,親娘整日裏以淚洗麵,他下了學回來,常常呆坐在家門口那條巷子裏,不跟人說話,也不回家,就那麼一直朝街頭的方向望著,像是等著什麼人回家。
那個孩子是城西的流浪兒,不到三歲就沒了爹娘,靠在狗嘴裏搶吃的活下來的,他同蘇木一般大,個子卻比蘇木矮上一頭,瘦瘦小小的,一雙眼睛跟狐狸似的,狡黠中帶點些微的天真。
在城西,這樣的孩子太多了,父親大多死在戰場上,連屍體都沒有,母親無力獨自撫養幼兒的,便將之丟棄,或者自賣自身入了青樓,用那點可憐的皮肉錢養活孩子。也有相對好一點的,被人牙子賣進官宦人家做丫鬟一類,孩子就托給親戚照料,雖然不至於餓著凍著,到底隔了層肚皮,常常被同齡的人欺負,追著喊著罵野孩子都不敢還手。
蘇木第一次遇到他的時候,正巧他剛剛被揍了一通,不過那孩子眼神全無可憐,而是興奮中帶著野性,他一邊撩起衣物擦了擦鼻子上的血,一邊惡狠狠地揮了揮拳頭:“等著吧,等我多吃一點,有了力氣,你們一個個都會被我打得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孩童不知打哪裏學來的渾話,配上這一身的狼狽,看著就讓人想發笑。
而蘇木也的確笑了,那孩子聽到,滿是戒備的眼神盯著他,嚇唬道:“你笑什麼笑,沒見過人打架嗎?”
蘇木笑意瞬間僵硬在臉上,他遮掩似的朝四周望了望:“我笑了嗎,有人看到嗎?”
“我明明就是看到了,你還不承認?”
“好吧,我笑了,你打算怎麼樣?”
那孩子眼睛滴溜亂轉,故作老沉地道:“敢看我笑話,小心我揍扁你,怎麼樣,怕不怕?”
蘇木配合地縮了縮肩膀:“我好怕呀,饒了我吧,下次不敢了……”
那孩子頗為自傲地挺了挺胸:“這樣吧,看你是初犯,就不跟你計較了,從今日起,你就跟在我身邊,做我小弟吧,以後有我罩著你。”
莫名其妙認了個大哥,蘇木呆了呆:“可是你比我還矮,長得又瘦……”
“比我高又怎麼樣,”那孩子立即大聲打斷他,並狠狠瞪了一眼,“重要的不是個子,而是腦子,你爹沒教過你嗎?”
對方提起蘇父,蘇木眼神隨即暗淡,一聲不吭。
那孩子沒想到撮中他的痛處,眨了眨眼睛,以為他跟自己一樣,是個流浪兒,瞬間有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傷感,幹巴巴地道:“呃,我也沒爹沒娘,不過你不用怕,以後你有我,沒人敢欺負你了,好不好?”
語畢,伸出一隻髒兮兮的小手過來。
蘇木不明所以地望向他。
那孩子粗聲粗氣地道:“既然你認我做大哥了,那總得上供點見麵禮吧,我這是第一次收小弟,不跟你要大頭,一個饅頭就行。”
蘇木摸遍了身上:“我沒有。”
那孩子皺緊眉頭,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不會吧,看你穿得還算體麵,是養在親戚家的,連個饅頭都沒有,這麼小氣!”
蘇木正好也沒吃飯,想了想便道:“不過我可以回去拿。”
那孩子懷疑地看向他:“你那親戚不會把你打得半死吧?”
蘇木搖了搖頭,從家裏拿了兩個蘇母做的包子出來,正要遞給對方,瞧見他一手的髒汙,又擰了條幹淨的帕子,裏裏外外擦了一遍,這才把包子都給了對方。
那孩子眼神發亮,忙不迭地就要接過來,蘇木縮了回去,望著他道:“說,謝謝哥哥。”
“嘿,你反了天了……”
蘇木把包子塞回懷裏:“不說就沒有。”
那孩子使勁地往喉嚨裏吞咽口水,在一口吃的跟稱呼之間糾結了一會,他很快妥協,伸出手道:“你先給我,我就叫。”
那隻手離得很近,近到幾乎撮到蘇木的胸膛,所以看得格外清晰,細細小小的關節,掌紋密布,前端的指甲粉嫩,如果不是那縫隙裏的黑色殘留,這簡直是一雙漂亮的手。
可惜就叫了那一次哥哥,等蘇木再揣著包子去找對方的時候,那孩子已經倒在了血泊裏。
小小的身體顫動著,嘴裏大口大口的鮮血噴出,眼睛從清明漸漸到無神,然後緩緩合上,他死了。
周遭嗡嗡的議論聲響起,沒有人過去察看,蘇木仿佛嚇傻了一般,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這孩子,死的太慘了。”
“誰說不是呢,他搶了饅頭就跑,誰知正好過來一輛馬車,直接就撞上了……”
“唉……”
人們感慨一番,又紛紛散去,沒有人在乎一個流浪兒的生與死,他最終隻會被當作垃圾一樣,丟到城外的亂葬崗裏。
記憶跟過去在重合,蘇木曾經無數遍地想過,如果他告訴那個孩子,他家裏有好多好多包子,他是不是就不會為了搶那一口饅頭,而被馬車撞死呢?
沒人知道,蘇木也問不了那個孩子,所以現在,他隻是眨了下眼睛,很快就把懷裏的酸菜包子都遞了過去。
殷月鳴給他一個算你識相的眼神,慢條斯理的吃了起來,到底是出身世家的貴公子,連吃這種東西,都帶著種骨子裏的優雅。
填飽肚子,殷月鳴雙手環胸,懶洋洋的身子靠向牆壁,自嘲道:“真沒想到也有我殷月鳴這麼一天,跟做賊似的。”
蘇木緊盯著城門口動靜,一聲不吭。
殷月鳴百無聊賴,很想找個人說話,他挑眉道:“哎,蘇木,想不想知道我為什麼看你哪哪都不順眼嗎?”
“四公子想說,自然會說。”
“嘖,你還真是人如其名,木頭一根。”
蘇木冷冷道:“我就姑且當做這是四公子對我的讚賞吧。”
“你這個人……”
“放開我,我不去,放手!”城門口突然傳來女人的尖叫聲,蘇木朝殷月鳴使了個眼色,二人立即向那邊望去,隻見回來的十幾個壯漢中,其中一人扛著個女人,那女人頭朝下的用力掙紮,漆黑的頭發散下來,讓人看不清她的麵容。
“放開,嗚嗚嗚,求你放了我吧,求求你……”
寂靜的夜色裏,她苦苦的哀求聲聽在耳裏異常淒涼,那扛著她的壯漢嘻笑著拍了拍身上女人的臀部:“美人兒,放了你,兄弟我可就沒樂子了,今天算你倒黴,碰上我們,哈哈哈……”
如此明晃晃的強搶,可是守城的士兵竟無一人製止,甚至調笑道:“這又是打哪找來的?”
那壯漢答道:“就是城外的小樹林子,我估計啊,是一對私奔的,那男的,見了我們嚇得腿都軟了,連話都不敢說一句。”又衝著那哭得傷心的女人道,“我看你也別難過了,你那相好的一點男子氣概都沒有,生怕我們殺了他,跪在地上求饒,這種人,不跟也罷。”
女人使勁捶打他的背:“不許你說我周大哥的壞話,他隻是,他隻是,太害怕了而已,等到反應過來了,他一定會帶著人來救我的。”
“哈哈哈……”壯漢把身上的女人抱得更緊了些,“好,你讓他來,我等著!”
殷月鳴握了握手中的劍,正要衝出去時,蘇木低聲道:“現在不是時候,四公子。”
“那什麼才是時候,你沒看他們都強搶民女了嗎,再不相救,那女人可就被,就被……”
後麵的話他沒有細說,誰都明白,失了清白的姑娘不是被迫嫁給奪了她身子的人,就是自縊而死,下場都不會好到哪裏去。
可是蘇木仍要道:“四公子,我們連他們運送到城外的是什麼東西,跟殺虎口做的什麼生意,接應的人是誰,通通都不清楚,你若現在出現,一定會打草驚蛇。”
道理他明白,可他殷月鳴做不出冷眼旁觀的事,微抬下巴,他一字一句的對著蘇木下命令:“那是我的事,不需要你來教我怎麼做,記住你的身份,現在,我讓你去把那位姑娘救出來!”
蘇木無奈歎息一聲:“是,四公子。”隨即跟了上去。
那壯漢因為跟守城的士兵搭話,慢了一步,前麵的同伴三三兩兩地,已經往城裏四下散去,回了家中。
孤身一人也好,方便他下手。
蘇木一路尾隨著壯漢,對方似乎並不打算將那女人帶回去,而是尋了個破廟,打算就地辦了。
女人一邊緊緊護著自己的衣物,一邊大聲求救:“救命,救命啊……”
蘇木躲在暗處,瞄到地上有一根碗口粗的棍子,他撿起來,握在手中,隨時準備伺機而動。
女人越是慘叫,壯漢越是興奮:“嘿嘿,這三更半夜的,你就叫吧,除了鬼,誰都救不了你。”
“大哥,大哥,”女人掙紮得發髻全亂,臉上淚水汗水交織在一起,痛哭道,“您行行好,放了我吧,行行好。”
“那可不行,我放了你,今夜怎麼辦?”
蘇木高高的舉起棍子,正要衝出去時,隻聽那女人尖聲叫道:“我去找別的姑娘來,找一個,不,兩個,三個也行,都比我漂亮一百倍,好不好?”
作者閑話:
女神節,祝大家節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