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將至，金桂藏於枝間。總於月夜，在廊間燈籠暖光照耀下綻放。盛放後香氣繚繞，甜膩味兒充斥隱廬。又借夜色潛入夢中，齊青咿呀地說了幾句夢話，露出甜甜的笑。
    張玘披衣起身閉窗，將這桂香攔於屋外。又在身前細嗅，聞見蘭香，複安心睡下。
    隱廬中秋色尚好，閑逸自在。張玘在此，時而與玄伽品茶對弈，時而帶著齊青在逐牧穀中四處閑遊。瞧見穀內瀑布那日，好似憶起帝台秋獵，那崖邊亭前，月光照耀下飛流直下之景。好似憶起那句“時局如此，你若不爭，也難脫身”。可那次秋獵，屬實可悲。
    “小玘，我想吃桂糕。昨日夢見，便覺美味可口。”
    張玘打趣道：“難怪今早醒來，肩上已濕。嗅之一股口水味兒，我向來無此陋習，原來是你這饞嘴害的。既夢中如此想，豈有不買之理？”
    阿顧送他們至此，與他們一道呆了幾日，便因顧府要事離去。故今日隻有張玘帶著齊青下山，張玘身子骨不如從前硬朗，這一路行得頗慢。
    等到了逐牧城，已是黃昏將臨，晚霞綺麗。城樓上的戍守官兵，仿佛在夕陽中行。
    “好似來晚了。”齊青語氣略微遺憾，已不似下山時那般活躍。
    張玘尋了個小販，“請問，您可知何處可買桂糕？”
    那小販將手中剛淋完水的菜甩了幾下，用鄉音說道：“逐牧城可少有南北那些精致糕點，桂糕我還當真未曾吃過。城東有家鋪子，寧掌櫃剛從錦西回來不久，祖籍乃錦南凝蘇，平日裏做些錦南糕點。我前些日子為我娘買過些蘇子餅，可去那兒問問。”
    “多謝！”
    張玘瞧見齊青閉著眼，嘴裏小聲嘟囔著，好似默默祈禱。頓覺好笑，捏了捏他軟軟的臉頰，“會有的。”
    齊青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這鋪子當真與逐牧城其他鋪子不同，擺設頗有錦南風格。寧掌櫃比糕點架高兩頭，打扮舉止，皆有錦南秀氣。
    “可有桂糕？”
    “有。”齊青踮腳看卻瞧不見的樣子將寧掌櫃逗笑了，“送你一斤如何？”
    “無需如此。”齊青拽著張玘袖角，“小玘有錢。”
    寧掌櫃笑著挑了幾塊桂糕，用紙包好後遞給齊青，又接過張玘給他的銅錢，“老人家與這位小少爺，口音好似並非本地人。不知自何處來？”
    畢竟齊青身份特殊，張玘隻得撒了個謊，“自錦西而來。”
    “哦？莫非亦是……”他環顧四下，壓低聲音，凝蘇人說話音細聲輕，天生好嗓音，故聲音再低亦能聽清，“亦是聽聞入納易俗之事？”
    張玘笑著點頭，不懂裝懂地與之敘話，“是啊，不成話。住得離入納不近，可心中害怕，便至此地。”
    寧掌櫃歎了口氣，今日勢必將這心事一吐為快，“不瞞先生，晚生生於錦南，遷居錦東，卻從未忘卻鄉俗。皇帝即位後，本想著外戚在錦西入納，想來近入納一帶自會日漸繁盛。前往錦西後，這生意倒是好了。可老先生您學識淵博，當知強行移風易俗，乃是大忌！更何況入納曾為外敵，如今僅是蕃國，可終究是外族。欲以其風俗易錦國之風俗，使錦國百姓皆著入納服，飲細沙酒，供入納祖，習入納語。如今雖隻有錦西五城如此，可入納派兵督之，已是民不聊生。實乃……不成話。”
    “如此，便難太平！”
    禮崩樂壞，貿然移風易俗，招致不祥，亡國之兆。
    “我回錦東前，便聽聞有一賢明出。此人於入納皇宮石門上射了一箭，曰歸來取時，定取此國。那箭乃為鐵矢，一箭穿石，便沒入大半箭身，自是不可拔出，亦難斬斷。入納錦國皆在尋之，不知如今如何了。想來此人定非泛泛之輩，且吾私以為，並無過錯！”
    桂糕渣落在油紙上，齊青絲毫不願浪費地在紙上舔了幾下。張玘回頭看他，正瞧見西邊空中，漆黑夜幕下，仍留於天際的那道耀眼的霞光。
    “生，則親自歸來取。死，則箭魂替吾歸。”
    細想這天下，有何人，會在城門射上一箭。又有何人，有此“陋習”呢？可終究不過是像，未必僅有他齊歡一人如此。他已在此尋到齊歡了，又怎會是他。
    乘破驢車回逐牧穀後，玄伽便言盡歡君已歸。
    齊青興高采烈地跑進屋內，此時廊間漆黑，瞧不見盡歡君麵容。隻聽他喚了聲，“小玉。”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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