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君臨天下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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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天城陰雨未歇,不知天女織雲時可是偷工減料,致使這春雨下個不停。此時乃是正午,卻已是燈火通明。一陣風將酒樓的旌旗吹落,恰好砸在傘頂。雨珠順勢落下,白發蒼蒼的老人收了傘,走入酒樓之中。
做不了生意,不如在此聽平話。不少商販聚集在此,點一壺酒暖身,一盤米糕果腹。
“詩曰:孤星明滅猶天意,殘曲起伏似神音。自錦國初立,太宗有十子。其第十子超然,錦高祖是也。命途多舛遭流放,天不亡人入北荒。時人皆以為此人已死,誰知十年後,燃倉之戰,鏖戰數日,錦國軍被困荒山之中。時天降大雪,四下無食,亦難生火取暖,饑寒交迫。忽聞琴聲,本為寒冬臘月,枝上生花結果,飽其饑腸。將士食其果後,竟生虎皮。奈何此曲為殘曲,僅生一半而曲畢,故名半虎軍……”
“詩曰:焚譜難禁天下曲,避難巧藏入納生。高祖此生唯彈一次《天下之曲》,以定天下,其後焚譜禁彈,天下無人敢議論。高祖駕崩前,涕淚交加,指明能全此曲處,唯有北荒。入納先祖實為半虎軍中人,通曉音律,記性尤佳。逃難至入納之境,巧藏此曲於笛譜,盜得神物龍吟塤。傳於後世人,禍根早已生。可惜入納先祖早逝,未來得及將此事訴諸後人,龍吟塤又被封石碑之中。直至入納後世解此譜得殘曲,又遇神山祭祀驚雷劈開石碑,龍吟塤現世,自此便有錦仁宗在位時,長達數十年之腥風血雨!”
“頭回且說個起由,欲知後話,明日再談。”
在座之人拍手叫好,“說得好啊!”
“想當年太子……”那人這才反應,如今齊歡早已不是太子,細想好似昨日事。可新帝登基都已過了一月,追諡齊歡為安平王,他立刻改口道,“安平王歸都後,因被冤枉且東宮被屠,自身受難,心中有恨,故忤逆太上皇,隻身去了北荒,自此一去不回。”
說起北荒,如今還有人可想到前朝太子,若是齊歡知曉,不知是喜是憂。
“是啊!太上皇因此憂思過度,久病難愈,為穩朝綱,傳位於皇四子。”
“新帝知書達禮,將來定是賢明之君。”
“說起來,當今太後便是前入納公主,乃是外族之人。”
另一人反駁道:“算不上外族之人,入納如今疆界還不及錦天城之大。這國主乃是太後幼弟,當初弑其父助錦國,受封藩王。入納隸屬錦國。”
張玘見坐在身旁之人聽得津津有味,竟不知一向冷漠之人,卻有聽書這等愛好。他吃了口米糕,到底是越發衰老,連這軟物都有些難以咀嚼,“誰人知曉呢?引一言道,興廢風燈明滅裏,易君變國……唔……”當真已是酒力半酣,若非阿顧捂住他的嘴,不知說出何話來。
“謹言慎行,並無不妥。”
張玘苦笑著說道:“我這身子,離死未遠,縱是胡言亂語,亦無人究。”
玉蘭香變得越發濃鬱,使得他膽戰心驚、寢食難安,人亦加快衰老憔悴,如今看著好似已入耄耋之年。許是借了梁玉身份,需付出代價。
轉眼如今已是初興元年,離齊歡回都那日,已過了許久。
何久入獄,顧家處處受阻,若非從前行事幹淨,如今又豈能做些生意勉強支撐?
他和阿顧一同前往北荒尋過,費了好大氣力,才從一戍關小將處探聽得齊歡並未去過曄郡關,自然未去過北荒。這不過是那些一手遮天之人所散布之謠言,為使一切名正言順。
他去過安城、逄城、荇澤、荏城、景曜……凡他夢中所見梁玉從前去處,他皆去尋過。可齊歡音信全無,他已不知去何處尋。
這玉蘭香催他報恩,如今未散,便是恩人未死。哪日玉蘭無香後,便是齊歡命絕時。
“天晴了!”一人忽然指著霎明的窗外。
春雨暫歇,那些雨中花早已飽受滋潤,隨晴空綻放。
“可是小玘來了?”齊青聞到分外濃鬱的玉蘭香,問來此送藥的宮人。
“回忠王,是玉蘭開了。”
“玉蘭香清雅,不會如此濃鬱。門外緣何如此吵鬧?”齊青掀開被子,從榻上走下來。
宮人忙上前攔著,“您大病未愈,不可下榻。”
“大夫言我已可走動,你如此慌做什麼?”齊青推開他,費了些氣力,便咳嗽了幾聲。
待他出門去,難怪玉蘭香如此濃鬱,乃是他弟弟,當朝太子齊佑之宮人將新開的玉蘭皆摘下,堆成一團在地上踩踏,齊佑在一旁發出咯咯的笑聲。
潔白無瑕的玉蘭花,便如此被踐踏,這濃鬱之香,便是這些不屈的花魂所生。本該是滿樹剛盛放,如今枝殘花落。這是東宮之中玉蘭樹最多的地方,齊青如今暫居於此,為太子伴讀。
“你們做什麼?”他的吼聲,使得年幼的齊佑被嚇哭了。他推開那些正摘花摧樹的宮人,“住手!不許動!”
“忠王膽敢使太子殿下受驚?”
“我罵的是你們這些仗勢欺人的狗奴才!”
“區區忠王,膽敢在東宮造次!”
許是他們忘了,齊青亦是個孩子,許是故意為之,畢竟他身上未愈的傷病便是他們所為。
齊青終究未能護得那些玉蘭,樹上蘭花瓣,落在他因疼痛蜷縮著的身上,他亦如同那些玉蘭一般,被這些宮人踩入泥中。
“喪花配下賤之人,別忘了何人是這東宮之主。這等吊喪似的不祥之花,豈配開在東宮?”一個宮人將最後一朵玉蘭扔在齊青身上,齊佑的笑聲漸漸遠去。
齊青半睜著眼,好似見著張玘來接他離去。直到耳畔傳來宮人的聲音,才知自己仍是孤身一人。
“忠王,您醒醒啊!”
淚珠落在他臉側潔白的花瓣之中,光禿禿的玉蘭樹,滿地落英殘花,在他心中,錦國之春,早已隨之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