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水草豐，錦天城附近郊野有處水塘，罕有人至。張玘不知何時尋到，魚簍常重得拎不動。先前會帶郭平前來，郭平雖總在一旁喊叫，但幫著提魚簍倒是不錯。今日齊歡來，便不許郭平來此。
    “看什麼？”戴著鬥笠亦能看見齊歡時不時往這瞟。張玘抖了抖魚竿，“有心事？”
    “不知先生年輕時，是何模樣。”
    雖是來此垂釣，當心靜如止水，方知釣之閑逸。可齊歡分明靜不下心，這魚鉤帶起水草的笑話，已經鬧了不止一次。時而比郭平都煩人，大喊大叫地，生怕其他人不知此處有魚，到時候爭搶著前來灑餌布窩。
    水塘四周有柏林，枝繁葉簌簌。野兔低頭在塘內飲水，清風吹拂著魚線，亦調皮地拉扯著張玘花白的胡須。
    “許是個命途多舛之人。”
    此時張玘看見對岸林中有人來了，看來認得，好似受到驚嚇一般，咳嗽了幾聲。
    齊歡疑惑地往對岸看了一眼，隻見一個穿著碎步花衣的胖婦人，嗓門大得喊道：“張老頭，上次問你那話，考慮得如何了？”
    張玘看了眼齊歡，這眉眼生得俊朗無比，倒是值得起這稱謂。便未再多想，指了指齊歡，“此乃犬子，得知此事，今日特來答複。”
    “犬子？”齊歡愣了一下，心中這氣壓不住，魚竿扔下，殃及水塘，這漸起的水花如同煮沸了一般，嚇得張玘麵前那快上鉤的魚一個擺尾，飛奔而逃，“答複什麼？”
    “看來令公子這氣性不好惹啊！我看還是算了。”
    “別啊！”張玘這是當爹吃到了甜頭，也不顧齊歡此刻如何，反正已活至花甲之年，亦不顧之後生死。又故作焦急地對齊歡說道：“歡兒，休得胡鬧！”
    齊歡氣得站起身來，“他並非我爹，我亦非他子。”
    對麵那媒人苦口婆心地對他說道：“張公子，汝父於老輩中，乃是俊秀非凡之人。瞧上他拖我代為表意者已有十餘人。汝父孤身一人，茹苦含辛撫汝成人，如今晚來想伴續個弦，你怎不惜因此連父都可不認，蠻不講理，當真不孝啊！”
    “續弦？不孝？”齊歡還未曾遇見令自己語塞之時，畢竟從前出口成章，對答如流，少有敗陣時，對那人吼道，“我才不姓張。”
    “張老頭儒雅清高，得子如此，當真家門不幸啦！”
    張玘心中樂不可支，倒是裝作頗為可惜的模樣，對那人說道：“對不住了，犬子執意不允，此事便作罷吧！告知那些對老夫有意之人，若是自認活不過犬子，往後便休再提了。畢竟過不了門，老夫亦不想落得個偷香竊玉之名。”
    那婦人聽後，隻得歎了口氣，頗為失落地離去。見他遠去後，張玘瞧見齊歡此刻臉上神情，竟笑彎了腰。齊歡才知曉，原來張玘是趁機占便宜，亦是借他擋桃花呢！
    “歡兒，人已走了，怎還如此神色瞧爹啊？當真是個不孝子，家門不幸啊！”
    “老不正經！”齊歡白了他一眼。
    管他夕陽自多情，照一塘苦水。
    張玘拿著空魚簍跟在齊歡身後。六月夜裏已有蚊蟲，成群地繞在張玘帶著些許魚腥的鬥笠上空，他亦不覺煩躁。
    “多謝齊兄相助！”方才占了便宜，此時便給齊歡升個輩分，倒是不虧。
    “此時倒是惜命！”齊歡拿著兩根魚竿，快步走著。
    “自然，若非齊兄心胸寬廣，我這顆腦袋，哪兒還可在脖子上。”
    齊歡冷哼了一聲，他此時已不生氣了，隻是有些困惑，突然回頭，看著張玘。
    “莫不是要在此殺我滅口？”
    夜幕漸垂，微弱霞光隻勾勒出萬物輪廓。不知因光線暗淡還是如何，齊歡瞧不清張玘的臉，但恍惚間，好似看見了他年輕時的模樣。
    “我方才確實過分了些，望齊兄莫怪！”
    齊歡未言一句，又轉身行路，他定是太想他了。
    回府後，郭平吵嚷著跑過來看魚，張玘告知並無所獲，偏又不信，拽著他去廚房看。齊歡將魚竿遞給賈伯，突然問了句，“賈伯，以您看，先生容顏如何？”
    “王爺，您……”
    齊歡知曉他誤會了，忙解釋道：“今日垂釣，聽了些先生的風流韻事，才想著這般年紀瞧不出長者美醜，便想問問。”
    賈伯近來對張玘亦有改觀，也無先前敵意，對齊歡說道：“當是極為好看。”
    齊歡想想亦是，張玘看著帶著幾分仙風道骨，就是他瞧著，亦覺與尋常老人家不同。隻覺確實非同一般，亦未再多想。
    今日對弈，張玘總讓他，齊歡問道：“怎屢次讓棋？”
    “瞧你還在生氣。”
    “未曾。”
    “那為何心不在焉？”
    紫藤繁茂的枝葉堆砌在一塊，蔓延至書房簷下，齊歡看著窗外悄悄探入的綠枝，對他說道：“父皇欲立吾為儲，將昭天下。可我未曾想好，如何可掌小玉助我所得。”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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