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玘一路上倒是饒有興趣地聽齊歡提及梁玉之事，他知曉齊歡心中，興許已釋懷。若未曾如此，便是連聽見此人姓名，談及過往都不可的。
    亦能察覺齊歡心中之愛，若是他尚活著，若是齊歡再北荒尋到了他，那齊歡便是棄了天下亦無妨。張玘自認無何才學，可天下若有君王如此，他亦是願意相助的。
    對於齊歡，張玘總有種一見如故之感。從前數十年，如浮塵散去，皆不記得。不過混得那般模樣，縱流離失所亦無人尋，想來一直孑然一身，總歸是未曾活明白。如今遇見齊歡，倒是有了跟隨之意。
    “玘先生在想什麼？”齊歡見他自顧自地點了點頭。
    張玘說道：“與天下明主同乘，方不負從前數十載！”
    “怎說起胡話來了？”齊歡示意他隔牆有耳。
    “先生想為官否？”
    “為官？”張玘搖了搖頭，“自然不想，出謀劃策尚可，若是入了官場，恐晚節不保。美人招妒，美差招惡，美景招損，皆不可貪。”
    齊歡聽完笑著調侃道：“哪兒來的歪理。”倒是話糙理不糙。
    “不過，你若是讓我留在身旁，亦非不可。”
    “定有條件。”齊歡說道，“可我雖是皇子，但月俸不多，僅夠供府上所需，留些許……”
    “多雙碗筷多個居所罷了，你又何必如此小氣。”張玘有些生氣地說道。
    “啊？”齊歡愣了一下，笑著說道，“好說。”
    齊歡讓張玘住在梁玉的別院，郭平又是好生鬧騰，後來被桂哥揪著耳朵拎走了。張玘推開別院的門，本以為已是掛滿蛛絲或是充滿積塵，誰知竟幹淨整潔，房內還有一陣淡香。
    “不住！”
    張玘四處看了看，便走了出來。這地方他一進來便鬧心得很，雖年事已高，睡眠無異，但總歸渾身別扭。若在此久居，恐日無安寧，心煩意亂，縱使如今無病痛纏身，久之亦會抱恙。
    “為何？”齊歡疑惑地問，“此乃府上除我與王妃臥房外最好之居所，先生若不喜，不妨與我換？”
    “這怎可呢？”賈伯在一旁說道，“哪兒有客居主臥之理？”
    張玘也未曾管，對齊歡說道：“帶我去瞧瞧你那間。”
    齊歡對賈伯所言充耳不聞，帶張玘去自己房間看了看，張玘一進門，亦有一陣香。這香味讓他覺得沁人心脾，頗為喜歡，但終究是齊歡住處，他雖想住，卻也未曾倚老賣老，“還是去其他廂房吧！”
    “先生喜歡此處？”
    張玘搖頭。
    “可方才我見先生進來，神色與在別院完全不同，定是喜歡的。不必覺得不便，若是喜歡，住在此便是。從前，我亦是在別院睡的。”
    “使不得啊，王爺！”
    齊歡對賈伯說道：“照辦便是。”把張玘留在身邊，齊歡才覺得安心，自然什麼都願答應。
    張玘說道：“不必了，我無非喜歡你房中香味，在客廂內點上一樣的熏香便好。況且，你雖是尊老，我卻也愛幼，亦知客隨主便，還是講究規矩禮數的。”
    尊老？愛幼？齊歡聽著覺得別扭，在他心中，張玘根本沒到父輩的年紀，“聽先生的。”
    賈伯看來齊歡簡直毫無原則，不知情地還以為從曄郡認了個義父，才這般對待。
    張玘所住廂房離郭平近，郭平近來能聽見屋內傳出琴聲，今日總算忍不住，來尋他，“小小小小玘，你今日所彈，是何曲子？聽著，比玉公子的《笑探花》還要好聽。”
    “你喜歡？”張玘問他。
    郭平伸手碰了碰他的胡須，傻樂著說道：“喜歡。”
    “那往後不彈了。”張玘推開他的手，站起身來。
    “別別別別啊！”郭平扯著他袖子，因為力大，張玘一掙，竟將他袖子扯了下來。張玘又懼又氣，此時這模樣，可謂極為不雅。
    “你……出去！”
    齊歡進來看見，忙走了過去，“郭世安，你又在惹事！”
    他仔細看著張玘，檢查他可有受傷，卻瞧見張玘手臂上的疤痕。這傷疤，齊歡久經沙場，自然認得，是箭傷所留。
    “無事。”張玘對一旁頗為委屈的郭平說道，“那曲子，乃是我今日所譜，來日等我譜完了，再請你來聽。”
    郭平躬身道：“多多多多謝！”而後被齊歡瞪了一眼，猶如做錯事的孩童一般跑遠了。
    齊歡仍站在那兒，又伸手握住張玘的手臂，“先生這傷……”
    “已是舊疤，記不得了，不痛不癢的，有何好想？”
    張玘去屏風後換衣裳，齊歡回想起在荇澤城，他射了他四箭。三箭在腿，一箭就在手臂上。
    一樣的位置，一樣的疤痕。
    他看了一眼屏風，喃喃道：“巧合罷了！”

    作者閑話：

    嘿嘿～